“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
——刘若英《一辈子的孤单》
1.
当我穿着白大褂，正在实验室里制作细菌培养基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陈斐的电话。
陈斐又失恋了，昨天下午六点，当浑身湿成落汤鸡的他突然出现在我实验室楼下，我就猜到了。
他很知道分寸，没有“滴滴答答”地洒着水一路走到实验室门口，从而引来整个课题组的关注好奇。
室外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北京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样大的雷阵雨了。
我赶忙借了师妹一把伞，到楼下把他迎进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淋成这样。”
“嗨，这不是又想找你喝酒了吗。想着三站地而已，就骑共享单车过来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停在一旁的小黄车，“诺，就那个，老杨，告诉你，就一个字，爽！”
我知道他有些答非所问，可学院一楼大厅显然不是可以深聊的地方。于是接过他的话茬，“我可没你这样潇洒！怎么着，想去哪里坐坐？”
“现在'小木屋'肯定不用排队，说走就走嘛，你没事的话，现在就去呗。”
“小木屋”是学校旁边一家烧烤店，美味实惠，平日里从下午到凌晨，总是人满为患。
我皱皱眉头，无奈的笑了，哎，谁让我摊上这么个朋友呢。人们都说失恋的人情绪容易失控，陈斐则总能找到方式宣泄自己的情绪，比如淋雨，比如一个人旅行，比如半夜找我聊天，若你第二天遇到他，一定又是阳光灿烂、彬彬有礼。
“我实验还得收个尾，这是我校园卡和宿舍钥匙，你先去我宿舍稍微收拾收拾，把头发吹干，咱半小时后小木屋见吧。”
“好嘞，哥们儿够义气，今儿我请你！”大概是风雨里的骑行也让他心态平和了不少，哼着“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陈斐挥挥手，拿起我递过去的伞便走了。
2.
我和陈斐是老乡，大学时同班，住对门宿舍。
研究生，我跨校保送到一街之隔的T大读5年制直博。陈斐成绩比我更好，却觉得T大学制太耽误时间，坚决留在母校L大读2年制硕士。我知道，要不是其父母软硬兼施，逼着他拿下硕士学位，他也许真的会放弃大好机会，收起毕业证书，转身去中关村创业。
表面上看，我和陈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做事沉稳，他思维跳跃；我喜欢读书，他喜欢运动；我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典型的理工男，他却是个稍微接近就能感到灼眼的领导者。
可能是性格中某种共同的向上的因素，使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一边摆弄着实验仪器，一边回想着他的故事。嗨，如果让我过他这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说他渣吧，大学期间暧昧过的女孩有十余个；说他不渣吧，某些方面他比大多数人都保守，除了一个几乎谈婚论嫁的前女友，这么多年上三垒的妹子都几乎没有。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有“精神洁癖”。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对爱情抱有好奇、却经常认怂的直男罢了。
此子撩妹的特点是，荷尔蒙来得极快，去的更快。
据我所知，陈斐头一次追妹子，是在大一开学第一天。那天晚上从公共浴室洗完澡，几个男同学嬉闹着往宿舍走。昏暗的路灯下，迎面走来一长发飘飘的妹子，妹子眼睛很漂亮，穿着和我们同样的院服。我还没反应过来，陈斐就已经主动凑上去搭讪：
“嗨，同学，你也是咱学院的新生吗~哪个班儿的呀？”
陈斐长得还算清秀，这时又把自己的幽默发挥到极致，三两句话就逗得妹子咯咯乱笑。
不一会儿，便带回一串手机号码。
待妹子走远，陈斐便忍不住征求意见，“你们觉得刚才那姑娘怎么样？”
见陈斐似乎真的喜欢，大家自然一番称赞，何况妹子确实不错。
那天回到寝室，陈斐还穿着院服，一直拿着手机在走廊里徘徊到深夜。我偶尔经过，见他时而按捺不住嘿嘿偷笑，时而便秘一般眉头紧锁，脸上表情变幻极其精彩。
男生住的近，不时看到穿着相同院服的人，就互报姓名、点头问好，一晚上下来，陈斐居然成了学院男生里人人皆知的名字，据说这为他后来当选学院学生会主席，奠定了良好群众基础。
开学前两日没有集体活动，对陈斐来说，那是无时无刻充满着期待的两天，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积极参加各种新生活动和义务劳动，只希望能再次与妹子偶遇。当然，生活不是爱情故事，邂逅并没有发生。
但我相信在那两日里，女孩儿是对那个热情开朗的陈斐有点感觉的。我们读大一那年，同学们用微信的还少——陈斐后来告诉我，为了保持即时联络，他在两天内跟妹子的短信交流有400多条。据说，这完全不是那个温柔安静的女孩，与其他人的交往风格。
到了第三日，陈斐终于等到了全校开学典礼，早早地便抵达会场。寻找着这位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我坐在他身边，指了指会场，“喏，你女神来了。”
他赶紧抬头看去，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礼貌性地打了招呼之后，陈斐神情变得微微迷惑，他凑到我身旁轻声说，“老杨啊，那天咱见她的时候，光线是不是有点暗啊。怎么当时没注意到，这个姑娘肤色有点深呢。”
现在看来，把这样以貌取人的话说出口，不仅直男，甚至有些直男癌了。说真的，这个姑娘确实很美，单以五官论，可以算得上我们学院这一届新生中最漂亮的。即使肤色没有那么白皙，也绝对算得上美女。
所以我劝他，“得了吧，你不跟她聊得挺好的吗。先发展发展再说呗。”
他犹豫了下，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过了20分钟，当台上在讲无聊的注意事项时，他侧过身来，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老杨，我觉得还是不行。你看我本来就黑，如果将来我真跟她结婚了，孩子更黑怎么办啊！”
我当时觉得，这小子真有意思，居然能想出这么奇葩的理由。可后来发现，不管是他对女友的挑剔，还是他所谓的“精神洁癖”，其实都能从他第一次追女生的犹豫中找到答案。他很认真，所以想的很多；想的很多，所以显得挑剔；当因为挑剔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好女孩的时候，便真的有些渣男了。
女孩子比他洒脱地多，感受到他的犹豫之后，潇洒而委婉地跟他疏离起来，此事很快无疾而终。
只是不知谁先开始打趣，此事过后，“快枪手陈斐”的绰号开始在男生间流传起来。
此时正对此绰号深感不爽的他还不知道，三年后他将与其他三位同学，分享另一个知名度更高的称号，“工学院四大渣男”。
。。。
3.
虽然下着大雨，烧烤店里居然人还不少，我跟陈斐选了一张靠窗的小桌。
不远处有两桌明显是低年级的学生，似乎刚刚参加完某个集体活动，男生们正喧闹地讲着活动中的得失、故作老成地互相敬酒，女孩儿们则微笑着倾听、不时侧身跟邻座讲起小女生的话题。
这样的环境正适合聊天。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湛橙色的啤酒漾出雪白的泡沫。
我看着对面略有些憔悴的陈斐，心里替他梳理了一下他这些年的爱情简史。
在开学乌龙事件之后，他又喜欢上学院里另一个女生。
这一次，他大概是真的喜欢，所以他很在乎、追得小心翼翼。他在女孩儿生日的时候，偷偷寄去了一份匿名礼物；他把两人最难忘的微信聊天抄录下来，制作成纪念册；他认认真真地咨询朋友们，然后写一封很长的情书，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向女孩表白。
遗憾的是，女孩拒绝了他。
他的自信似乎就此垮塌，历经一段真正的消沉期后，陈斐开始试图通过认识更多女孩来证明自己。
他的条件确实不差，但恋爱技巧实在拙劣，仿佛在追女孩的时候总是用错力。
有些女孩以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了他，
他曾经跟一个文青女孩儿夸夸其谈自己在党代会上做的工作报告，被文青直斥“庸俗”；他试着接触过一个二次元的萌妹子，结果妹子以一句“我不喜欢优秀的男生”为名拒绝了他；他曾经追一个P大的女生，女生犹豫了很久，告诉他自己从小就梦想着找个T大的男朋友——我猜那是陈斐最后悔没来T大的一次。
有些女孩是陈斐错过的，
有学生会的小师妹向他表白，他主动拉开距离，坚决认为自己这种有“精神洁癖”的人不能滥用职务之便——虽然师妹不错，但毕竟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想追的人；有比他大一级的师姐很喜欢他，他却从来不戳破，对师姐的关怀安之若素，直到某一天师姐确定去英国留学，他才惊觉那个一直带着自己成长、陪伴自己前行的人要离开了；最让他后悔的是一个很熟的女孩，女孩很美也很独立，可能对他有些好感，他也很欣赏女孩，却只把她当好朋友，甚至曾向女孩咨询怎么去追其他女生，女孩有些失望，跟别人在一起了，他才突然发现，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跟他那么合拍的女孩。
这些故事陈斐跟我讲过很多次，不管故事的女主角再怎么变，始终绕不开“错过”和“不得”两个词。当开始后悔时，发现已经错过；当开始在意时，却又求之不得。
几年下来，陈斐还是那个不怎么会谈恋爱的直男，但他身边的好女孩却大多已找到了归宿。
两大杯啤酒入喉，彼此都有些晕眩。陈斐醉眼惺忪地对我说，“老杨，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吗？”他看了眼远处喧嚣的人群，继续说，“是最近意识到自己该找个伴儿了，我一次次放低自己的标准，结果连我以为比我层次低一些的妹子都不断拒绝我！”
陈斐说他最喜欢《爱情公寓》里的吕子乔，可是他永远也成不了那个潇洒自如的吕子乔。因为哪怕他跟子乔一样不停撩妹，可他始终没办法像吕子乔一样真正享受恋爱的过程。
他在乎太多东西——比如婚姻、比如他人的眼光。他也期望遇到真爱，可爱情对他从来不是终极目的；他在乎结果，却又做不到将爱情视为单纯的手段——无论是为了XXOO还是婚姻。
无论他再怎么说想做个浪迹花丛的渣男，也只不过是个瞻前顾后的直男。
我看着陈斐，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自己的事情，终究要自己解决。
只是，
爱情从来不是比拳量力，也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最优解，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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