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最早关于奶奶的记忆，是爷爷走的时候，奶奶坐在他的遗体旁，一边给我喂饭，一边抹眼泪。

我是奶奶带大的。从小父母在外地打工，奶奶带着我在两个姑姑家轮流住。那个时候父母也很潦倒，据说没寄什么钱回来。奶奶在广场摆了个摊，卖瓜子。

小学一年级，奶奶送我上学，送过一条大马路，就让我自己走了，她还要回去做事情。初中的时候，住在租的一个挺大的房子里，奶奶带着我和妹妹两个人一起生活，给我们洗衣做饭。高一，很不适应住校生活，奶奶开始在学校旁边陪读。高三压力大到想自杀，爸爸打电话回来讲了好久，最后哭着和奶奶道歉，奶奶也哭了。

我和奶奶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

最后一次见面，是清明节前一天，观音诞，去到的时候她不在家，去庙里烧香了。我和爸爸去接她，在山下的时候，老远看到她一个人拄着根拐杖，斜挎个包，颤颤巍巍地走着。车子开到她身边，才一小段时间不见，她看起来佝偻的更厉害了，脸也浮肿着。上了车，听到粗重的喘气声，到家了坐在椅子上还在喘，跟我讲，眼睛看不清，刚才你没有说话，我都不知道是你。

她告诉我，眼睛比之前又差了些，手术没有用。妈妈看到桌上的一碗白菜惊呼，起霉了啊！我们问她是不是剩了很久的菜，她说，不是啊，昨天刚做的。跟她讲要吃好点，她回答吃的好，前两天还买了肉。

陪奶奶做白内障手术的时候，她进了术前准备室我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她打开门探出头跟我说，她排在后面要等比较久，让我先去别处玩不要在外面等着了。然后就听到里面护士大声责备，怎么开门了，这个门不能开啊！

问我什么打算，我说五月份出去找工作，没告诉她我要出国，之前办护照的时候她就反应很大，担心我出去会被骗，不想她担心，身体不好还一个人跑到庙里烧香拜佛，祈求我们平安。

走的时候，让我多住几晚，我说回家还有事。

出国后二十多天，奶奶突发脑溢血，走了。

我不想回去参加葬礼。

我有一个ipad，看到它就想起了奶奶。

在奶奶最后两年的日子里，是这个ipad陪奶奶的时间最久。

奶奶用它打字牌，是我教她的，因为没有人陪她玩。没有充钱，就是单机的那种，奶奶一直在和机器人打牌。

那两年，大部分时候，奶奶都是拿着ipad打牌，有时一玩好久舍不得放手，我们还笑她。

我知道，如果我们花时间陪她聊天，打牌，她会更开心。但是我们却把她推给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