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这是我前几日听到的一首歌,歌名大家再熟悉不过了。
再次听到这首歌,我想起了一位男人。
小时候,他总是一副威肃的脸,不苟言笑。至少在我眼中的他,是这样子的。长大后,同他一起看电视剧,我惊奇剧中的男主角的脸:
“看,那个人和你好像。”
“哪有,我没那个命。”
演员姓张,名丰毅,与张国荣、巩俐、葛优演过一部电影——《霸王别姬》,还是主角。我喜欢张丰毅那张脸,与印象中的他真是神形俱合。刚毅的表率——我的私意。
在我眼里,他永远是一座山,巍峨、雄浑的山。小时候骑在他的肩上,以为这就是全世界。大专的某个月,从吉首回家,我俩并肩而行——我陪他去奶奶家看望爷爷。
那时,爷爷腿脚日渐颓废,右手业已麻痹了一大半,衣食住行多有不便,整日孤坐家中,待着寿终正寝的那天,好西归而去。
他去奶奶家,是给爷爷洗澡来的。若非抽不开身子,他不会叫我或是弟弟来做这事儿。奶奶与爷爷的矛盾,我还弄不清。
走在路上,我才发现已与他一般高了。只是身子骨没他结实——他是个地道的庄稼人,我不是。他少有安排我做家务活的时候,更别提那繁重的农活了,把我像半个城里孩子那样养着。只要学习好,别的什么,他从不过问的。我还是不敢赤脚下田,到现在。
路上遇到村民。有人感叹:
“你屋老大都和你一样高了。”
“儿家(口语,小孩子)长得快嘛。”
他微笑着回礼,转过身,又是那张脸。
我在他眼里,似乎永远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2·
零八年,太爷爷去世。我回家时天已漆黑,秋霜满天,堂前生了几堆煤火。我到家后直奔灵堂,磕头,上香,强忍泪水。
“你怎么不懂叫人了?”
回到火堆旁,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沉默不语。
他责我不懂礼数,我暗里怪他不够悲戚——一家人,就数他那时还能露出欢颜。
我那时,还真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哪知他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翻涌不止的心。后来才知道,他那时已是三夜没合眼。我怎就没察觉到他眼中布满了血丝——爷爷行止不便,是他替爷爷当了“孝子”。
长这么大,我好像没见他有悲泣的时候。他似乎一直就那么坚强着,坚强着。
零九年,在“滕家寨”门前的那条大河里与人合作生意,想把大河里的流沙打捞上岸,变作一生财的法门。最后功亏一篑,连许诺我的钢琴也陪进去了。
“我记得小时候这条合理有很多细沙,怎么现在不见了呢!?"
我们一家人都怪罪于他。奶奶也不止一次的在我耳边说他当初不听劝告,非要一意孤行云云。奶奶的结论是,他被人骗了。
对此,被烈日烤的不成样子的他作如上的回应。话语里的心酸和无奈,恐怕只他自己知道。个中滋味,我们无福消受。
天知道他是怎么对抗那毒辣的太阳的。
一一年,他又琢磨养鸡。买了一千只鸡苗,在山里独自开辟了一块养鸡场,搭建了一间陋房。寒冬腊月,母亲说夜里进山陪她,他不许,说山上冷得很。
他又怎么受得了的?
好像他真的只适合做一名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农民。做生意,他真的不在行。瞧,这回又白白耗费了一年的心血。幸而没有折本。
除了抗战剧,他也爱看央视的财经频道,尤其中意“生财有道”的节目。
“做大生意的人,前期都是折本买卖。”他常这样自我安慰,又好像是说给我们听的。
他的脸,何时淌过泪呢?
或许母亲比我更了解这个男人吧。我不曾有缘见过他悲伤的一面。
慢着,我似乎记起了什么。
3·
那年秋天,我升上了五年级。一天晚上,他到奶奶家我。那时我正吃过饭,看着电视上的动画片,心想着看完了动画片就去做作业。他来了,什么也没说,直奔后院的小木房子。奶奶正做着明早卖给村民的豆腐。
不一会,只听木屋里传来吵闹的声音。我循声望去,看见灶膛里生着熊熊火焰。他走到我身边,竟然叫我收拾东西。我莫名其妙的背起了书包,他们又吵了几句。也不是吵,只是他头一回对着奶奶大声说话,奶奶也大声应和着。
对不起,我真的忘了他们说了什么话。但我隐隐感觉到,我是引发他们大声说话的导火索。都是因为我。
父亲进房间卷了我的被子,夹在右手的腋窝下,拉着我走出了门,回头说了一句话。
这回我听清了,他说:
“我自己养。”
话还没落地,转身,带着我走了。我知道,他终于肯接我回家了,但是我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没走几步,我看见他提起左手,在脸上擦拭着什么。前方有一盏灯,是邻居点的。柔和的灯光下,我看见他的后背好像抽搐了一下。我很惊奇,稍稍探头——
他的侧脸上,滚落了一粒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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