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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因为他人犯错受牵连的,君子并不认为是过错;因为他人成功而受表彰的,君子并不认为自己有功劳。孔子的过错,是因为昭公受了牵连,错在昭公,又关孔子什么事呢?错误在他人而自己却不知道,这样又怎能被他人牵连进去?汉高祖为了打倒项羽而为义帝服丧,不是真的悲痛义帝,为了打败项羽而已。刘裕为了打倒桓玄而复兴晋朝,不是真的忠于晋朝,为了消灭桓玄而已。如果当时没有项羽,汉高祖肯定不为义帝服丧;如果当时没有桓玄,刘裕肯定不会打着复兴晋朝的旗号招兵买马,他们做的这些义举,真的是出自本心吗?
因为他人犯了错误,就像镜子照见嫫母,并非镜子丑;因为他人得到表彰,就像树木长在高山上,并非树木高。做好事是自己的事情,并不取决于别人。晋襄公成为国君,到温那个地方朝拜周天子,大家都赞叹他尊周。等到考察他朝拜周天子的理由,就知道他想以卫国不朝拜周天子为由攻打卫国,所以才先去朝拜周天子。这样说来,尊崇周天子,难道是晋襄公的本心吗?只是因为卫国而做样子的,如果有这之前,卫侯就来拜访晋襄公,那么,我可以肯定地说,晋襄公一定不会打着旗帜朝拜周天子。那些因为他人而受的表彰,难道真的可以算是有功吗?
大臣看待君主,就像儿子看待父亲。儿子如果因为别人批评才孝敬父亲,那么父亲就没有能得到儿子孝敬的;大臣如果因为别人批评才朝拜君主,那么君主就没有能得到大臣朝拜的。更何况,儿子孝敬父亲,是你自己孝敬父亲,与他人有什么关系?大臣朝拜君主,是你自己朝拜君主,与他人有什么关系?假设晋襄公伺奉周天子,春天朝拜秋天觐见,史书上记载了一大堆,也不过是很正常的礼仪,根本不值得骄傲。何况刚刚朝拜周天子,就骄傲自满,敲锣打鼓,大呼小叫,指责卫国无礼,又怎能不被卫国大夫孔达侮辱呢?世上有狂妄的人,曾经给父亲下拜,于是就捉住路人指责说:“我给父亲下拜过,你为什么不表扬我,为什么不给我下跪?”天底下没有人不笑他颠狂。晋襄公批评卫国,难道不是这类事情吗?即使是这样,无诸己而后非诸人(自己没有的恶行,才可以劝诫别人不要造恶),这是《大学》里面的道理。晋襄公先朝拜周天子,然后才批评卫国,好像符合《大学》的要求,难道可以抵毁吗?不是的!看书不要记那些具体的话,而要悟明其中的道理。《大学》里面这句话的重点在于自己不要犯错,而不是要指责他人。想让大家懂得,批评他人时,首先要想想自己做的如何。而不是让大家批评别人的过错。所以,先说“无诸己”,再说“非诸人”,而不是侧重于批评别人的过错。我怕那些教书的人,错会了书本的意思,所以,极力辩解,用来告知我的同道中人。
《东莱博议·晋侯朝王伐卫》
因人而有过者,君子不谓之过;因人而有善者,君子不谓之善。孔子之过,因昭公而过也,过在昭公,而孔子何与焉?过端于人而不知于己,是安得为周孔累哉?汉高帝因倾项籍而为义帝服,非真悲也。为服所以挫羽也。刘裕因倾桓玄而兴复晋祚,非真忠也,复晋所以灭玄也。时无项籍,则高帝必不为服义帝之丧;时无桓玄,则刘裕必不唱复晋祚之师,其为善果出于己耶?因人而过,犹鉴遇嫫母而丑,本非鉴之丑也;因人而善,犹木托于岳而高,本非木之高也。为善由已而由人乎哉?晋襄公即位,而朝王于温,人皆善其尊周也。及考其朝王之由,盖将讨卫之不朝,故身先朝周以责之。然则尊王之善,岂襄公之本心哉?特因卫而发耳,向若卫侯之车先叩于晋关,则吾知晋襄之斾未必入于周境矣。彼因人而有善者,果足以为善耶?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也。子必因责人而始敬父,则父得子之敬寡矣;臣必因责人而始朝君,则君得臣之朝寡矣。又况子之敬父,自敬汝父耳,于人何有;臣之朝君,自朝汝君耳,亦于人何有?使晋襄之事周,春朝秋觐,史不絶书,亦晨省昏定之常耳,犹不足以自高。况甫陟周之庭,遽傲然自足,鸣钟击皷,凌责他人之无礼,安得不纳孔达之侮哉?世有妄人尝拜其父者,他日执涂人而责之曰:“我常拜父,汝何为不拜我?”天下未有不笑其狂者,晋襄之责卫,非此类耶?虽然,无诸己而后非诸人,大学之道也。晋襄先朝王而后责卫,似合于大学之旨,庸可毁耶?非也。观书要当忘言而得意,大学之意在于无诸己,而不在于非诸人也。欲学者将非人之时。常思无诸己之戒;不欲学者持无诸己之论,用为非人之资也。
故先曰无诸己,次曰非诸人,其意主于攻己过,而不主攻人过明矣。【黠吏奸民,将与人讼,必痛自刻削,不入文法。乡闾未有以修饰许之者,以其身之治而心之险也。岂有士君子而尝怀非人之心者耶?岳本无此】吾恐说经者以文害辞,故力辨之,以告吾党之士云。
【附评】
邱琼山曰:妙解若环。焦弱侯曰:尊周大义,齐桓、晋文皆由是耳,岂但朝王于温哉?此五霸之所谓假之也。钟伯敬曰:中“拜父”一喻,写呆愚之状,可发一笑。孙执升曰:欲卫之朝己而朝王,是非尊周,乃自尊,自尊者无周矣。中责以君父大义,后论无己非人,庶几不恶而严。朱字绿曰:小小结构,气概亦复凌厉无前。张明德曰:目无天王,已非一日,而乃假以尊王之意,声罪致讨,殊属可笑。篇中以父喻君、以子喻臣,以子之事父,喻臣之事君,极平常语,却写得一种呆人说梦之妙。伯恭以嘲笑作为文字,读书当为绝倒。
附:《晋侯朝王伐卫》
鲁文公元年,晋文公之季年,诸侯朝晋,卫成公不朝,使孔达侵郑,伐緜、訾及匡。晋襄公既祥,使告于诸侯而伐卫、及南阳。先且居曰:“效尤,祸也。诸君朝王,臣从师。”晋侯朝王于温,先且居、胥臣伐卫。
五月辛酉朔,晋师围戚。六月戊戌,取之,获孙昭子。卫人使告于师,陈共公曰:“更伐之,我辞之。”卫孔达帅师伐晋。君子以为古。古者,越国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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