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诗人,所以,像所有的诗人一样,他是孤独的。
但他看起来却不那么孤独,虽然他总是一个人生活,不过他有着一条小黄狗相伴,诗人给它起名叫“阿黄”。
名字似乎显得有些俗气,但由于是诗人给起的,大家也就不那么认为了,他们纷纷称赞这名字起的好,并且在见到阿黄的时候都格外地尊重,像尊重它的主人一样。
而诗人每次看到这些,总是会摇头笑笑。
阿黄浑身上下都是黄黄的,只有绕着颈子的那一圈是白色。隔远一点望去,会觉得是戴上了一个什么白环之类的,或者会猜想是狗主人经常用一根白色绳子套住的它。
但事实上,诗人从来不用狗绳套它。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那只狗变得异常温顺,他到哪儿都会有它跟着,而且阿黄也习得了沉默寡言,跟它主人一样。它也从来不做讨人厌的事,就是偶尔调皮一下,但即刻便会在诗人不高兴的眼色下回转过来。
于是人们常常会向诗人请教调教狗狗的方法,诗人听了,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珍藏的诗集,其实他是在告诉他们:就是用“它”来调教的。但人们总是认为他在开玩笑:
“您老又在说笑了……”
然后懊丧地散去了,有的还会在心底嘲骂着:“神经病”。
每次看着他们失望的身影,诗人只是摇摇头,笑笑!
诗人每天都会给阿黄进行两次的“诗歌沐浴”。
他很认真很煽情地读着那些长长短短的诗句,而阿黄就闭上眼睛静静地趴在他的脚下听着。
很多次都可以看到诗人读着读着眼中就蓄满了泪,这时他就轻轻抚摸着阿黄的小脑袋,仿佛在向这位知心的老伙计吐露衷曲。
而阿黄也似乎真能懂得他的心情,每当诗人抚摸它的时候,它就睁开双眼感激地凝视诗人一会儿,又闭着眼睡去,还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它贴诗人贴得更紧了。
“好伙计!”诗人俯下身去亲吻它。
每当这样神圣的仪式结束之后,诗人便带着它去散步了。浅海滩,胡桃林,田间阡陌……到处都有他俩的足迹。
这样平静而惬意的日子过了七年,七年后,阿黄静静地离开了诗人。
在它离去的前几个时辰,大家都跑去了诗人家。
他们看见诗人抱着奄奄一息的阿黄痛哭失声,他面部不断抽搐着,整个身子直发抖,原来银灰的头发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座小小的雪山。
阿黄在它怀中安详地躺着,睡眼朦胧,十分吃力地喘着粗气。
谁都看得出来,它正拼死和死神进行着斗争,布满眼屎的双眼昏昏欲闭,但它却挣扎着不愿睡去。它凝着自己的主人,嘴唇一张一合,有什么话要讲似的。
伤心的诗人把耳朵贴到了它的嘴唇边上,面容哀苦地聆听着老伙计的别辞,然后凄凉地点着头。
突然,阿黄的嘴巴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努力作出一个简单的笑容,它原本微弱的呼吸这时彻底停止了。
诗人的双手紧紧地将它搂抱,像是抱着自己的生命一样。他欲哭,却再也无泪!
在场的人都不得不感动了,他们纷纷抬起衣袖擦眼泪,有的都哭到笑了。
他们不能理解,永远不能理解,但眼泪就是止不住。
诗人将阿黄埋在一个小小的山岗上,过去他们常常去那里散步。
大家也都纷纷赶去为阿黄送别,虽然他们不懂,的确不懂,但他们却深深地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已钻进了他们的灵魂深处:这只善良的狗,这个孤单的老人!
诗人将最后一掊土捧上阿黄的坟头时,一阵微风吹过,树梢之间窸窣有声,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微皱了一下眉头,低低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到:
“它真的去了……走好吧,老伙计!”
然后他开始用他诗人独有的语调叨念起什么来。
大家都垂着头听着,也再一次落泪了。
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诗人伤感地读起来,而后他们看着诗人把一个精致的匣子里的一叠叠纸页通通投进了那条火舌里。
那是一些诗歌,是诗人与阿黄七年美好时光的纪念,如今,都去了,都去了!
默默祈祷半晌后,他们跟在诗人沉重的步子后面静静地离开了。
离开前,每个人都最后望了望阿黄一眼,那墓碑上是诗人用灵魂题写的“诗人黄”。
从此,他真的孤独了!
从此,他再也不写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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