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大东》：天文学家的不满

《小雅·大东》：天文学家的不满

有饛簋飧，有捄棘匕。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睠言顾之，潸焉出涕。

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有冽氿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在人类社会的演化进程中，到底是谁发现和概括了“阶级”这一概念？

是作为被剥削者的穷人吗？还是良心发现的富人？

好像谁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无法在对整个人类社会的俯瞰中发现对立着的玄机。

“阶级”这一词汇被运用的最为纯属的时期，应该是马克思、恩格斯写就《共产党宣言》前后。那个时候，“阶级”既不属于穷人，也不属于富人，而是属于试图将更多的社会人组织起来，形成进步力量的政治改革派。

马克思是谁？激进的进步改革派的领袖之一。从生活状况上来说，属于穷人，基本可以划归到他所创造的“无产者”。与他并肩作战的恩格斯是谁？崇尚进步的英国富绅子弟。从生活状况上来说，属于富人，绝对能划归到他和马克思创造的“资产阶级”序列，不过，他是进步的、有良心的资产阶级。

《诗经》之中，不乏描述穷人困窘生活的作品，也不缺贬斥富人为富不仁的作品，《小雅·大东》是少有的将两者摆在统一篇章中引人思考的作品，绝对算的上中国历史上最早的“阶级”思想启蒙。

“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睠言顾之，潸焉出涕”，在笔直的周朝大道上，西周贵族趾高气昂地漫步其上，东国草民百姓只能两眼卑微地注视。悲愤地回想起我们的子弟、财物源源不断的输血给贵族换来的不平，我情不自禁、潸然泪下湿了衣衫。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东方大小国的臣民，一味受累没有人前来慰抚。西部诸侯国的王公贵族啊，个个穿着鲜艳华贵的衣服。就算那些曾经攀附过贵族的舟人子弟，也都人五人六地穿着熊罴裘服。那些贵族家臣的子弟，也都能随便找个官位来补录。

整个《小雅.大东》之中，不发这种鲜明的对比描写。可见，它的作者绝非凡俗。应该是东方邦国的一位贤能官员，一方面苦于不能改变邦国命运，另一方面不能改变自己的贱民身份。在邦国与身家的共同悲哀中悲哀出了名堂。

此外，《小雅.大东》还是《诗经》中对天上星宿描述最多的诗歌。透过《小雅.大东》，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人民对于天地的研究，已经非常成熟。作者本人，应该算得上是一位资深的天文学家。

诗歌的最后两个半小节，几乎为我们描述了整个星空：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仰望那高天上灿烂的银河，尚且能够像镜子一样散出微光。就是那稳定如三足般排布的织女星，也能在一日之内七次移位，不断转化。

言外之意是：只有阶级间的鸿沟难以填平，作为小国贱民永无出头之日。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一日七转变幻忙，终究难成华彩章。牵牛星闪闪亮，难如人间拉车厢。日出东方时你唤作启明，日暮西山后你改作长庚。还有那形如张网的天毕，在广漠的天穹中那样卑微，又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是忝列在银河里的小星而已。

最后一小节,“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南部天空箕星在发光，却不能用来把糠粃簸扬；北部天空虽然勺星闪亮，并不能像真的斗子一般盛酒浆。南部天空箕星在发光，宛如长舌吞吐依稀隐现。北部天空勺星闪亮，好似要高举长柄舀东方。

长天虽好，难以真正助我！

姑且将之当做转移注意力，暂且忘记自己烦恼的寄托吧！

天文学家写诗，不一定有流传千古的诗句，但其科普意义不容小觑。今天，我们对于天空中星座的印象，或者说所能拿出的对于天空星座的比喻，一直没有逃脱《小雅.大东》的藩篱。

钱穆先生说，中国文化产生之初，便产生了匪夷所思的圣贤，让我们无法超越。想来与中国人事事究竟，人人争先不无关系。人家一个天文迷，发两句牢骚表达一下不满，虽然没有多少文字般若，仍然以形象的比喻做到了流传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