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死亡离我似乎不是很遥远。小的时候，村里、乡里或者其他临乡的亡者送殡仪式，几乎都会从那几条小小的“主干道”走过，毕竟地方不大，毕竟亡者的归宿都是在大桥的那一边。 送殡的队伍一般会在大桥的这一边，向亡者再磕几个头，告别他生前的世界，然后只有亡者最亲近的人护送着亡者到山上去，到他的新家。
小的时候觉得被邀请的仪仗队好帅啊，白色的制服，高高的帽子，金黄的乐器，对小小的我像一个巨大的宝藏一样。以至于小学音乐老师挑选学员组成学校的小仪仗队时，我开心的合不拢嘴，以至于老师看到我刚掉落的门牙，又把我从成员里面删除了，以至于那时候的我很不开心，相当不开心。小的时候，觉得送殡的人穿着统一的白色衬衫，女士们穿着蓝色的围裙，披麻戴孝的整齐着装和声调不一的队伍，幼小的我觉得是相当的有趣。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对死亡可能停留在好奇、队伍、仪式而不是恐惧。
在我印象之中，童年里记忆深刻的老年人，除了我的亲奶奶，就是一位我们家族里高寿的奶奶，我们称呼她为“鹅老祖婶婶”。记忆中的她，清清爽爽的坐在藤椅上，悠闲的坐在大厅上，悠闲的看着跑来跑去的小崽子们，有时候悠闲的跟靠近她的小崽子问候一下。我经常脑补着给她手里拿着一把鹅毛扇子，可能心里好奇为什么她的名字是鹅这么奇怪。殊不知我们的祖先们用这些朴素的符号，却代表着人与自然其他生命的链接。记忆中，老，也不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人生第一次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是六岁的时候奶奶的离去。已经记不得奶奶是因为什么原因走的了，可能摔了一跤，可能生病了。这个小老太一辈子生了十一个孩子，7个男孩4个女孩。据说二伯和最小的叔叔都夭折了，我的爸爸成了最小的孩子。五伯伯某年去了美国开疆辟土，回来看望过老母亲一次，给家里寄了一些钱。自从老太太走了之后，慢慢的就没有联系了。某次在家里的旧物件里，我看到了一封美国堂姐写过来的信。至今信不知在何方，人也不知在何方。
小老太走的时候是早上。记得妈妈跑上阁楼，通知还睡在地板上的我的哥哥和年值六岁的我赶紧到大厅去。不知就里的我被妈妈扯上大厅，那时候看见奶奶睡在大厅的床板上。妈妈扯着我跪下，然后开始哭。我莫名其妙，感觉大人哭的好难听。旁边的妈妈扯着嗓子，嘴巴里连续的蹦出我竭尽全力也听不懂得话语。那时候的我还很好奇，一个人变着调子能够创造出旁人无法理解的新语言，实在太神奇了。跪着听了一会，可能是自己觉得无聊了，也可能是大人的抽泣感染了我，我也感觉有一丝丝的小难受。然后就是道士的仪式，然后好多个“七”，然后就是家族“大吃一餐”，然后就是对奶奶风水的猜忌和嫌隙。四伯伯认为风水对其他几个兄弟都得益，唯独损害了他家的利益，导致他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他最小的当兵的儿子，送走了他的二儿媳妇，送他的三儿子进了监狱，也让他的小女儿成了老姑娘。于是，曾经血浓于水的情亲，变成了红眼的仇人。仿佛人死只是一会的事，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但奶奶是我童年记忆里最重要的一个存在。
因为我的爸爸跟其他的兄长差了几乎一个辈的年龄。就是我的岁数与我们家的孩子与我伯伯家的孙子年纪相仿，辈分却是比他们大了一辈。小老太最后那几年基本都是在我家帮我爸爸带孩子，因此也被伯伯们拾到话柄，说老人疼最小的儿子，不帮他们带孙等云云。小老太喜欢抽烟。在煮饭的间隙，小老太就从口袋里掏出小铁盒，拿出卷纸、烟丝，慢慢悠悠的给自己卷上一支小短烟，悠悠闲闲的吞云吐雾，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话语和为难。记忆中老太太没有大声跟小孩说过话，总是温和而坚定。老太太的人缘不赖，邻居的年龄相仿的老人家，或者周边的婶婶都会跟她说上几句，听听她的建议。小老太的四个女儿对她都很不错。除了比较命苦的大女儿生活困苦，其他的基本都能时不时给老太太点钱买烟，我们家的小孩也能趁机获得一些零花钱。
老太太不好的时候，我6岁。我妈开始张罗直接把我送到了小学一年级。因为不懂得上课举手上厕所，很囧的事情发生。。。从那开始我的人生进入了另外一个阶段。开始慢慢学习独立，开始慢慢承担责任，开始慢慢自我思索。就这样，我开始长大。。。人似乎对开心快乐的日子不会储藏太久，但对伤心难过的片刻会时不时打开。所以，即便6岁之前的我对奶奶的记忆很少，几乎模糊，或许那意味着6岁之前，我的记忆是美好而安全的，以至于我不需要记忆内存来提醒自己。
不管怎样，我们开始长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