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亦歌睁眼等着天亮,等着柯伊伯到房间里来叫她。
早晨,柯伊伯进来对她说:“你可不能再躺在床上了,应该下床去活动活动。”卢亦歌心里正有此意,这一年时间躺着的她是通过机器按摩保持肌肉不萎缩,她这会儿醒了是要多运动运动,“那扶我起来吧,我去果园里看看。”柯伊伯赶紧给她穿鞋:“好咧,我陪你去。”她点了点头。
卢亦歌试着脚下地——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没有实感。折腾了一阵,她终于坐在果树下,柯伊伯就坐在她前面,时时刻刻观察她的状态。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叶隙间漏下些许阳光,卢亦歌心里的不真实感如此强烈。“柯伊伯,你有没有听到钟声?”她环顾四周,想辨认这钟声从哪里来的。
“钟声?什么钟声?”柯伊伯赶紧冲到对方面前,表情非常紧张,对着她的脑部开始检查:“难道又开始了吗?”
卢亦歌摇了摇头,“我没事。”她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们坐在果树下,柯伊伯开始絮絮叨叨,“亦歌,你醒了我别提多开心了,卢先生也会很高兴的。”它握着卢亦歌的手,“昏迷之前你时常把自己关在家里,翻看卢先生的笔记和资料。”说到这里柯伊伯叹了口气,“其实昏迷之前你在做什么我也不了解具体,你从来没有给我说过相关的,也不让我看。早知道我就应该好好地问一问,我再细心一点你也不会昏迷一年了。”
卢亦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必自责,你还不知道我,我是很执拗的人,不想说的事情不会说的。”
柯伊伯笑了,“现在才有一点你已经醒了的真实感,不然都没办法面对卢先生。”
卢亦歌冲机器人一笑:“你看我这不是醒了吗?”
对方抚了抚卢亦歌的脸庞,继续道,“你那段时间非常焦虑,家里都被你翻遍了,你变得不爱和外界交流,果园也不大管理了。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帮你才好,你的亲人都不在身边,我也只能把你的情况告诉卢先生。不过他所在的地方经常音讯不通。那个时候正好《第二世界》游戏横空出世,吸引了很多人,你也迷上了它,还在网上认识了一些人。我想着游戏也算娱乐项目,能转移你的注意力也算好的。人不能拧巴着,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就由着你了。没想到酿成了悲剧。”柯伊伯脸上出现后怕的神情,“从你经常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才出来,我就应该提高警惕的。那天我照例在吃晚饭的时候去叫你,发现没有人应声,闯进去看到你躺在地板上,当时吓死我了。”
卢亦歌拍了拍柯伊伯的手背,“这些我记得。后来呢?”柯伊伯继续说道:“后来叫了医生过来,医生查看了你的伤部,说是被电流击中头部,脑组织受了损伤,然后你就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左右。”
卢亦歌眉头皱了起来,“已经躺了一年,那我醒来的时候,头部为什么还连接着游戏设备?”
“医生和游戏公司的人都来了,说你的脑部和游戏设备相连,人又昏迷,这种状态下不能直接断开游戏设备,会造成脑死亡,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柯伊伯看对方揉了揉头部,紧张道,“你不舒服吗?”
对上柯伊伯担忧的眼神,卢亦歌摇了摇头:“我没事儿,你继续说吧。”
“这种情况下只好按照专家的建议,不断开你头上连接的游戏设备。我想,你现在的错乱感,可能和这个有关。”柯伊伯慢慢地说道,它的脸上出现心疼的表情。
卢亦歌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温情,她一向喜欢跟别人说她没事。她又问道:“父亲呢?”柯伊伯回道:“卢先生没有什么讯息传来,我把你的情况报告了上去,通过卢先生所在的机构传达给他,他只回过两次话,一次是六年前他刚去的时候,让你好好地照顾自己,另外一次就是你的治疗方案需要人定夺,他让听从专家的建议,游戏设备不移除,但要在家里治疗。”
“那最近呢?”
“目前还没有其它的消息传来。”
“柯伊伯,你说父亲在封闭实验的地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也不见我呢?”她心里想着,会是和游戏中的一样,独自承担罪责吗?游戏中父亲是在双生公园爆炸后就去科技法庭自首,而现实是父亲被带走,上级给出的理由是科学院需要父亲做保密性质的研究,从此杳无音讯。
柯伊伯摸了摸卢亦歌的头,“孩子,你操心太多了。卢先生再怎么样也是世界一流的科学家,不会有事的。”
卢亦歌眼神看向别处,她的眼里有落寞,“我也希望他是真忙。”
柯伊伯误解了卢亦歌的意思,“卢先生很关心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以前卢先生多忙都会抽时间回来陪你的。现在这种情况,他是因为根本抽不出身。”
卢亦歌不是因为父亲忙没时间陪她而难受,只是觉得如果父亲付出了这么多,舍弃了他陪女儿的时间,结局还跟游戏里一样,进了科技监狱,她觉得委屈,替父亲也替自己委屈。
而她心里有一种预感,游戏里关于父亲的事情,现实可能会成真。
“我们回去吧。”卢亦歌兴致不高地说道。
“好。我们慢点走。”柯伊伯扶着她。回到家里,卢亦歌又开始到处翻箱倒柜,她清理了一堆东西出来,摆得房间里到处都是。柯伊伯站在旁边一步不错地看着她,它怕卢亦歌再出意外。
不一会儿,卢亦歌便折腾得满头大汗,柯伊伯拿了纸巾过来递给她,“休息一下吧。”卢亦歌没有拒绝,她很快地吃了晚饭,又一直在房子里来来去去整理到深夜,最终看着柯伊伯祈求的眼神停了手,去泡了个热水澡。
躺在床上她终于觉得,有些困乏了,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身体累到没有办法再思考,也没有办法再去关注周围的声音,她要好好睡一觉——她把眼睛闭上,但脑海里一直有钟声在响,她试图忽略它的声音,但那声音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卢亦歌对着自己念道:“忽略它,忽略它……”她今天回来的路上终于意识到,她醒来后一直听到的钟声,不是外界哪里传来的,是她头脑中一直有的声音。
她躺在床上对自己催眠,后来迷迷糊糊中睡着了,脑海里的钟声渐趋平稳,像远处传来的梵音,卢亦歌头脑中慢慢地形成了一种具象,巨大的彼岸花墙壁上,挂着一个石英挂钟,钟声一旦响起,钟面上方的窗户就会打开,一个男性模型会跳出来,最开始是完整的,后来没了左手,没了半边身子,没了头部,最后完全消失。
卢亦歌被梦里的景象惊醒了,开了灯,披了衣服坐了起来,她胸口还在起伏着。奇怪的是,醒后没有梦里的恐怖感,反而有一种荒凉的悲哀哽在心头。她说不清这种感觉,便任脑海里的钟声响起,再一次困意来袭,她倒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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