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人的来信（5）

相信你听说过年轻人的一天是从中午开始的，但你知道老年人的一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没错，是凌晨。

虽然你六点起床，但那只是在床上的时间，并非你真正的睡眠时间。你的老腰早就不听使唤，夜里爬起来屙一两回夜尿不是什么稀奇事。上一回厕所你的睡意就没了，再上一回你就彻底醒了。于是你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熬到所谓的早上——六点应该就是分界点吧，之前还应该叫做凌晨。凌晨就起来在屋子里转悠，黑咕隆咚的夜里一个黑影飘来飘去，自己都会把自己吓着。更何况这凌晨总属于夜里，总属于还没过去的一天，六点才算新一天的开始吧？六点前起床总会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这感觉是自己给自己的，心底里好像在暗示，我昨夜没睡啊？六点一整就完全不一样了，还好，睡了一晚。

年纪大了，那絮絮叨叨的毛病其实是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否则，为了是否一定要过了六点才起床这个问题，你也不会总是犯嘀咕。虽说一把年纪了，时间对于你来说等于是多出来的，但对于六点这个点数你还是那么耿耿于怀，估计这是你成为老年人后对时间的唯一概念。而在这个点数之前，你的一天已经在无奈和迷茫中开始，这种迷茫又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变成一种迷糊。迷迷糊糊地做早餐，迷迷糊糊地吃早餐，迷迷糊糊地去买菜，迷迷糊糊地去公园散步，迷迷糊糊地荡回家里......这一天都会在迷糊中度过。

可能你自己不会认为自己迷糊，但这种自认为正是迷糊的开始，清醒的老人不是你那种过法，起码他知道他想要什么，该怎么度过他的老年生涯。而你，我亲眼看到的，却是这种日复一日的迷糊。所以，很多老人被称作老糊涂，你也不例外。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往复迷糊中，你迷糊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可能你自己潜意识里也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迷糊，所以早餐尽量做得很简单，一般就是煮一锅粥，弄点咸菜就草草了事，因为你还要急着去菜市场买菜，早上的菜新鲜啊！这可能是你一天中感到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因为一出门你就会遇到和你一样的大爷大妈，同样的人群会让你觉得自己很正常，因为大家都这样。你们会有说有笑一路沿着小区的林荫小道前往菜市场。菜市场就在小区边上，多便利啊，你们认为这就是生活配套，其实这是为了照顾迷糊的你们而特别贴心建造。一出小区就是热闹的菜市场，你和大爷大妈们一同走向那些个经常光顾的摊位，开始了你一天中最为正经的实事。年轻时从不讨价还价的你，这时候早已练就了为了那一毛几分钱你来我往的熟练技巧，为了省下来的一块几毛钱而高兴一整天。有时候也会很怄气，因为你拿到菜市场的“公平秤”处一称，发现居然给那位经常对你挤眉弄眼的中年大妈忽悠了二两，但你又不能撕破脸去和她理论，更不会耍泼，大不了下次不再帮衬她，可这又会让你一天都很不爽。

尽管你曾经对逛菜市场不屑一顾，尽管在这个鱼蛇混杂的喧闹小世界里看尽人间百态，如今你却有着不同一般的体验。你觉得很接地气，甚至美其名曰体验最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而且发现买菜这件事给你的老年时光带来莫大的乐趣。这种乐趣可以和你年轻时驰骋商场、混迹官场的乐趣相媲美，很多时候你就将这块小天地当做了商场、官场，换了地儿而已。于是，你将平生的技艺全都融入这菜市场中，也让你始终觉得自己还是没老，还是清醒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