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大学毕业之前，第一次到海边玩，是应连云港籍的高中同学邀请去墟沟的海边玩。从他住的连云港市区去海边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黄海的海边，水并不那么清澈，站在海边的大石头上拍了几张照片，就完成了第一次海边之旅，印象并不太深刻。

这个同学，后来成了我的爱人，那时距第一次见到大海，已是十二年之后的事。

我虽生长在农村，但从小不识水性，个中原因比较复杂。奶奶说，我小时候不知为何总是摔跤，走路摔，跑跳摔，后来学会骑车了还是摔跤。现在想来，可能我从小就马虎心大，莽劲往前冲，这心性现在也没改过来多少。

后来，爷爷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找了个算麻雀的大师求解。两撇小胡子的大师说，当年我忙着来这个世界，不想给旁边的伙计交过路费，而且耍了个小花样，说现在没有，以后被母亲生下来之后，自会把小费如数补上。这不，一个个跟头就是还那时的债！

哦！原来如此，大师交代爷爷奶奶，要看好我出行，尤其是水里。不知大师的话真假几分，从此我的生活基本远离各种大小沟渠，更别谈池塘小河了。

因为陌生，竟莫名地对水有了一种畏惧感。

第二个怕水的原因，来自于上学时的那架旋木桥。我家屋后西边有座桥，在架起桥梁之前只是在河床离水一米左右高的位置架了两根粗圆木，再粗的树木顶多也就小孩环臂抱住那么粗，两根圆木，滑溜溜圆滚滚，人们就这样踩着过桥。胆战心惊过小桥一直是我记忆深处对于恐惧一词的深刻印象。

怕水的种子，种得更深了。

第二次来海边，是跟成为男友的老彭再一次去连云港墟沟。那次，可能因为对他的信任，穿了泳衣站进海里玩，踩水嬉戏，甚至胆大包天地说自己会游泳，当然，刚把脑袋扎进水里，一个浪来，把我冲得在水里翻了个前滚翻，彭把我抱住捞上来时，大笑不止，你一点水性没有，胆子倒猛！

后来，虽然在深圳或广州生活，离海很近，看过海，但没有下过海。

而且，学了几次游泳，均一无所获。

第三次真正地到海边玩水，是丫头四岁时，那时妹妹坚持带母亲和我到潮汕的海边玩。看着细软的沙滩，静谧的海浪哗哗拍打着岸边，我拉着丫头的手慢慢地一步步地接近大海，看着浅青色的海浪缓缓地上来再上来，没过了我们的脚丫，拍上了我们的小腿，白色的浪在脚边荡漾开去，像是唱着一首歌，惬意与清凉一时让人忘记了感叹。

哗啦啦，哗啦啦……

很快，一种失重感袭来，感觉自己被一股不算强大但缓慢持续的力量往海的位置拉，沙滩大海都好像在往里移动。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强烈到甚至于有一瞬间的眩晕。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在移动？紧紧抓住丫头的小手不敢松开，发现她也紧闭双眼，不敢动弹。屏息凝神，努力将两脚稳稳地往下扎后，过了片刻才发现，原来是脚下的细沙在流动，当海浪退回大海，脚下的沙滩，细沙都在不被察觉地跟着往下流动，因为范围大，使得站在沙滩上的我们感觉自己在跟着移动……

以前也在沙滩上嬉玩过，怎么那时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呢？

可能那时年轻，人轻盈灵活，可以浮于风浮于水或是其他东西，现在人到中年，触觉敏锐了，但反应变钝了，人也就重了。

那天下午，我几乎没有再下海，丫头跟小姨哥到时很快熟悉了海水，挖沙搭城堡学冲浪，快乐得像只可爱的小鸟。

第四次到海边，是今年的五一，到三亚看海。

三亚的海更蓝，青碧的海水，洁白的沙滩，酷热的阳光，大海张开宽广的怀抱迎接着每一个慕名而来的人。

因为带着老人和孩子同行，出发前母亲还有些感冒，所以我们没有玩刺激的海上项目，只是带母亲她们坐了一次汽艇。

发动后的汽艇像一片白色的树叶漂进无边的大海，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海浪哗啦哗啦地拍击着呼应着，全方位地包围了我们。天即是海，海即是天，在海浪有节奏的摇荡中，倒是感觉出一种规律的律动。浪推着艇往前，艇借着浪的力气行驶，以往在我眼中无序的海浪，合围成了一整个的地毯，推拉着，怂动着，让小艇在它的怀抱里平滑地驶向前方。

蓝天白云在我们的头顶，离得那么近，海水在我们的脚下，我们的身边，我们目之所及所有的地方。它们在荡漾，在歌唱，哗啦啦哗啦啦，时而有小鱼跃出水面，大海是它们生活的世界，它们的摇篮。

当小艇驶至岛边一个景点前方，驾驶员会把发动机关掉，让我们拍照。这时，海浪推着小艇来回荡漾，我们才真正感受了海浪的威力，当我们在左右近乎九十度的摆荡中惊慌失措了几个来回后，我开始尝试调适自己。我把自己的身心放到了海浪上，感受它的节奏，感受它荡起来的波峰和波谷，为它的上下冲荡做了预期与心理准备。当这样调整之后，我的惊慌很快消失了，是的，放松，不固执自己时，你会感觉海浪在拥着你舞蹈，交给它吧，感受它的节奏与律动，你能听到更多海的声音，感受到更多海的拥抱。

几分钟之后，发动机声响起，小艇有了自己的动力与前进的方向之后，劈波斩浪，大海又安静地化身为我们身下的碧毯。一船的人，这才神色平静地继续观赏身边的大海。

听着海涛暗涌拍击，看着碧色无际的海面，阳光在海面上划出瑰丽的色带，海水荡漾，鳞鳞波光是太阳为大海洒上了些点缀。

一时，大海，变得温柔起来。

我的心里，有一个小口子松动了一下，似乎有种期待已久的释然，似乎有某个积压已久的沉重，被一个巨大的力量缓慢而有力地撕开了，挥散了。

我，终于不再害怕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