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过农活吗?看过广场电影《少林寺》吗?听说过‘南沧海北铁山’吗?……”在土地上摸爬长大的70后,曾否和身边的年青人聊过这种话题?我有过,而且很多次,更多的是和同龄人一起回顾和感念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快乐。放风筝、捉蝴蝶之类都显得太文艺了,我们有我们更实在的童年游戏。当然,也有只能永远成为过去式的,而现在的家长只会谈虎色变的探险故事。
一 春游那些事儿
偶然和女儿提起春游的趣事,我惊讶于她的惊讶:“春游?春游是什么?”自从女儿上幼儿园起,春游这种活动在家乡学校已经逐渐被取消殆尽了。所谓春游,只存在于女儿所读到的书中或是一家三口偶尔郊游的印象中。据我所知,这类活动在城区的学校消失得更早,作为教师的我最知道这当中的各种纠结。
“爸,你们小时候可真幸福!”满满的羡慕嫉妒恨表现在她神往的眼睛和撅得老高的嘴唇上。
是啊,现在的女儿怎么可能亲身体会得到那种一大群同龄人集体出游的快乐呢!头天一夜兴奋,第二天提着早就准备好了的大锅小灶,在老师一声令下整队出发,然后簇拥着事先邀约好的伙伴,三五成群地生火做饭,吃得那么开心而无暇顾及各自一脸的黑灰。接着就是老师辛苦准备的各种游戏:唱歌、斗鸡、寻宝、登山……真真正正的青山绿水,实实在在的眉开眼笑。眼见得现在的孩子除了学习和作业而外,只剩下电脑和手机游戏相伴,情不自禁地会可怜起他们来。说好的大自然呢?说好的天真无邪呢?以及那些陪伴我们成长的劳动呢?如此感叹的时候最适合回忆自己已逝的童年,同时它也是我们值得炫耀的资本——在农村长大,我接触过真正的大自然,当然也体验过最最真实的劳动。

二 劳动也是快乐的
“磨蹭什么,太阳都老高了,你以为你是太上皇啊!干活去。”
这是每个周末早晨都会震醒我的活体闹钟。除了平常课后必须要完成的固定活计,如浇菜、拔草、拾柴和喂猪喂鸡之外,这是老妈可以全天拉着我干活的好机会。我是家里的老幺,两个姐姐天天有杂活自不在话下。但因为老爸常年不在家,我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很多重活脏活自然落在我身上了。
每年一次做蜂窝煤的重任,是从上四年级那年开始成为我的专职。差不多都是在冬季,家里的蜂窝煤快用完了,母亲就联系开拖拉机的二舅送一车煤来。先是由她掺上部分红土翻拌,在大门口堆成一座小山,慢慢发一小段时间。其实母亲是在等一个瞅准我有空又有劲儿的时机,好发布命令。眼看那山一样的煤堆,一开始还是挺绝望的,但我知道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撸起袖子干吧,平头,挖坑,注水,覆盖,吸收,搅拌……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看着一行行成品从模具中“脱颖而出”,仿佛雁阵,一字形、人字形乃至拐弯抹角地随遇而 “安”;又似龙生九子,面目不一,稀的、散的、高的、矮的,缺边少角的都有。最难解决的就是不让那十二个煤孔被堵,这真是个高技术活啊。说起这煤孔,里面有学问呢。最初的我并没在意,突然有一回老爸问我:“你知道蜂窝煤有几个孔吗?”我竟语塞!实在不服气就特意捧着个蜂窝煤细数,结果横四竖四,翻来倒去硬是数糊涂了。最后采取每个孔都用竹签插上,然后数竹签的方式弄清楚了。真笨!后来渐渐地掌握了掺水的技巧和推压机器的力道,再加上手臂力量逐步增强,完成两吨蜂窝煤已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二项固定家务是出粪。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猪和牛,一个给人攒劲,一个帮忙出力;一个是全家人一年的荤食保障,一个是庄稼人四季的耕种主力。猪粪很臭但松软,牛粪不臭但铲起来很费劲。为什么这么说?只有农村娃能懂。我家后来不再养牛,只养猪。自从妈妈的眼睛不能靠近新鲜的农家肥后,我顶替了她。一辆手推车,一把三齿大钉耙,一身臭汗足矣。先给猪放一个小时的假,吃饱了的猪们嗷嗷欢奔,许久不曾得到自由的肥硕身躯,在太阳底下尽情享受温情。只可怜了院子里未经硬化的地面,等我出完粪,尽被拱出大大小小的坑,就像月球的表面。第一层轻挖即起,一个神龙摆尾就可甩入车厢。第二层稍板,用力反抠松动,然后捣碎分装,那味道新鲜而且冲鼻。底层板结成土,经常想 “粪土”一词的真正含义就源于此吧,得用铁铲“铲地三寸”才行。因为这是经充分发酵后的肥力最盛之粪,我可舍不得浪费。因此,家家的圈底几乎都是一年比一年深,直到开始流行水冲猪圈为止。可恨的是,猪粪的恶臭被释放到大门外了,直教路人掩鼻不及。好在这样的不文明行为在逐渐消失,单门独户养猪的人家越来越少了——成本太高。
每逢农忙季节,农娃儿们真正的“苦”日子就到了。别说星期天,平日放学后的游戏时间多半都被占用了。栽烤烟、种玉米、收稻子……样样参与,年级稍大点的甚至是主要劳动力。像我有两个姐姐撑腰还好点,仅作配角,但锄个草、铺个粪、点个种子之类也是够你受的。插秧我负责运苗,抢收我负责拉车,风里来雨里去,“一蓑烟雨任平生”。忘不了一夜夜的摩烟叶或剥玉米粒儿,以及整天整天的骄阳炙烤。烘焙烤烟期间有时也会陪着妈妈熬夜看火,但最难受的要数打谷子时的浑身痒痒和掰包谷时的浑身鸡皮疙瘩(因为我最怕毛毛虫,惭愧啊)。不过望着一大袋一大袋的籽粒收入仓中,满满都是幸福,最开心的是能看到母亲的笑!
老天也是个顽童,老爱和农民开玩笑,千年来“风调雨顺”的祈愿多半不管用。也许是我太爱计较,总是记得芒种时节老天不下雨,秋收时候却总碰上大雨。就说栽烤烟吧,不太熟练栽种技术的小孩们就是挑水的主力军,几大亩的烤烟地,望洋兴叹啊。记得有一回,我们几个半大小伙商量决定,合作浇灌,也许会更轻松点。烈日当空,微风吝啬它的清凉,还好我们有不断泼洒在身上的“黄泉”,那叫一个爽!裤腿卷得老高,鞋子早就湿了的一群合作者,你来我往,干劲十足。眼看着一窝又一窝,一行又一行,一垄又一垄直至一家又一家的烤烟地被浇透浇完,满满都是成就感。甚至日薄西山还意犹未尽,尽想着回家要被父母怎么夸奖呢。最羡慕有的人家,用汽油桶改装而成的运水车,直接把水拉到田埂上,“象鼻子”一放开,哗啦哗啦就是一大桶,痛快!
我不想高谈什么劳动的意义,你也不必同情农村孩子的苦,正因为身上这种特有的不可剥夺的生命积淀,才让我的人生更加厚重,生活更有底气。何况还有那么多的纯天然的游戏和快乐,也许倒应该被你们所羡慕的吧。
三 玩着玩着就长大了
单说童年游戏吧,那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个大循环,四季有轮回,天天有得玩。
春天草木发芽,采花摘果,编个花篮做个草帽,掰得新鲜的棕榈花籽含在嘴里,取一截细竹管互相喷射。放牛的间隙,可以掏鸟蛋挖屎壳螂甚至遇蛇捕蛇逢兔捉兔。若觉无聊则取出自制的扑克牌(用硬纸板手写的)搏它三五回合,赌注一般也就几颗炒豆或难得拥有的几粒漂亮糖果。
夏日炎炎,漫山遍野地捡蘑菇是最大的享受,其中乐趣以后单表。要说热闹就数玩水为最了。下课后,几乎所有男生都会蜂拥至池塘边,扑通扑通接二连三,只见水花四溅,整个池塘都沸腾了。有的甚至连身上的衣裤也懒得脱就跳下水了,既可以清凉持久,也可以顺便涮涮赃灰,省得回家洗。当然也有个别不好明说的原因——很多孩子长大了都没有内裤穿。偶然也会有部分小女生加入这种游泳盛会,只是经常躲在岸边角落里扑腾一会儿,因为害羞也因为不会凫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铁定地相信,我们村的男人没有一个是不会游泳的,至少我的整个童年时代都没出现过什么溺水死亡事件。首先,游泳是被大人们许可的公开游戏,有什么小小的意外都能被及时发现,并且施救者到处都是。以我为例,既当过几回施救者也有幸两次成为被救者。其次,以前的池水清澈干净,游泳成为孩子们的常态,大家早就对村里每个池塘的构造及深浅了如指掌了,危险系数相当低。
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捉蚂蚱掏泥鳅和啃甜甜的玉米杆子是一种超级享受。下午,在完成必须参与的繁重劳动之余,孩子们又开辟了另一个游戏的天堂——高高的稻草垛子。翻滚打闹,揉碎一场的秸秆;打洞躲猫猫,一座座隐秘的小堡垒四通八达。有时候和家长撒个谎就能在小堡垒里过夜,畅享江湖惬意,更有甚者躲在里面逃学、学抽自制的烟卷。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栽种烤烟,大人们为省钱就顺便拣些上好的烟叶挑筋去骨,折叠成块放门轴处一挤压,然后切成细丝,再拿纸头一卷就是一支上等的香烟。这就少不了调皮的小孩会去模仿。如今想想也危险,但竟然从未发生过火灾之类的险情。真是奇怪!当然,更多时候是成群的娃娃们根据关系好坏,自觉分成两个派系,削制竹木刀具,成天在打谷场上武斗。因此受个小伤,翻个脸是常有的事。最开心的是等到该学骑车的年龄,满场都是钻三角架练车的小不点,因为够不到老式单车的座子。随便骑吧,摔不着人,到处是草堆,想往哪儿倒就往哪儿倒,只落得哈哈一笑!等上初中了,这项技能必须掌握。
该到冬天了,别以为冬天没什么好玩的。上学路上,在沟沟渠渠中找几块透明的薄薄的冰片就是上好的玩具,用竹管吹个小洞,拴上一条细线提溜去学校,对着天空透视这个美好的世界。等太阳一出,又化成滴滴晶莹的冰水迎入口中,仿佛那是在享受清凉的夏日饮品。若是家里还能偷偷带出来点白糖撒在上面,那滋味更是无与伦比。更有趣的是,如果天太冷的话,学校默许同学们随身携带一小盆火炭驱寒。上课时节,你藏课桌里,我放脚底下,整个课堂都是暖烘烘的。这对于戴不起手套,穿不起好鞋的我们而言,那是寒冬里别样的温暖。要是碰上家里招待客人,兜里还能摸出一块舍不得吃完的火腿肉,你一丝我一缕地分享,岂止是幸福可以形容的!说到吃,每年冬至前夕家家户户杀年猪,更拉开了春节狂欢的序幕。一边架锅烧火,一边烤现成的肉,特别是烧吃我们俗称的“猪油子”,那叫一个美味,在炭火中滋滋作响时,我们的口水也早就淅淅沥沥。“猪尿泡”又是一种绝好的玩具,细竹管一吹一揉,再吹再揉,一个完美的真皮“皮球”产生了,随之而来的一段“足球生涯”也开始了……
千万别认为这就完了。以上是四季轮回,接下来不分出场顺序的还有:滚铁环、弹钢珠、打纸豆腐块,跳皮筋、骑竹马、玩泥巴补破锅,河里筑堤坝、湖中放纸船、折纸飞机、翻火柴皮、吹电池盖……举不胜举啊,写到这里我都有点惊讶于自己的童年生活竟如此丰富!说起最末那种游戏,印象最深的是当时吹功最厉害的那些同学,腰带上总系着一长串赢来的电池盖盖,在屁股后面左摇右摆,像极了在努力炫耀长尾巴的环尾狐猴,骄傲地在校园里巡游。当时的我们其实是挺羡慕的,如果自己有本事赢得那么多的战果,也会如此。只可惜了多少家里还没用尽的电池,被我们偷偷撬走了塑料盖……
青梅竹马绝不是传说,只是对象不是女孩子。记得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叫小红(这可不是小学课本上经常虚构的那个名字,他的故事也很多,待我以后再单叙),他从小最爱当司机,于是我和他的主打游戏就是模仿开车。道具嘛,从高级的滑轮车到家里废弃的手推车轮外胎,再到随手捡来的竹尖,或推或滚或拉或骑,满头大汗尘土飞扬,一整天一整村地奔跑都不觉得累,直到踏碎夕阳,磨平了时光的棱角,喊吃饭的妈妈都嘶哑了她的喉咙。最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给孩子买的三轮小单车,咯吱咯吱馋坏了我们的眼睛,有时拿出心爱的玩具去交换,只为能亲自骑上去转两圈。其次就是羡慕家里有个木匠爸爸的伙伴,经常能为儿子锯个小木轮之类的,然后就可以自己做小汽车或者三角独轮车。说起独轮车,其实主要是拿来做劳动工具的,割个草运个粪什么的方便省力又好玩,闲时就用来给小伙伴们相互载人玩。要是偶然能捞到一个铁轴承做轮子,那这辆车的档次就提高了好多,身价倍增,完全可以在玩伴间炫耀一个时代。为寻得一个可以用来做轮子的铁器,我也没少翻箱倒柜,如若惊现一个小小的齿轮,那能让我幸福好一阵子。小小的齿轮滚啊滚,我也就滚到中学里去了!
四 我们的传奇
寻幽探险是童年的必修课,就像马克吐温书里的那些故事一样,不够 “档次”的探险活动咱都不提。
就在我们村西石头山脚下,有个叫“落水洞”的天然岩穴,一直都是村里世代孩童的神秘世界之一。前辈少年们有过多少关于这个洞穴的探险故事我不知道,但属于我们的就有两次。之所以叫探险是因为有关“落水洞”的传言,一直都是大人们颇为忌惮的话题。说什么洞口会自动封闭啦,有大蛇在洞里出没啦,洞底的水深不可测啦。老人家的基本说法是此洞底部直通石头山南面另一个镇上的出水龙洞,不然这么大一块洼地的所有积水都汇入这个洞,只进不出,它流到哪儿去了呢?
忘了介绍,石头山雄踞在两个乡镇之间一割昏晓,与周边一圈小山头连绵,刚好把一块低洼平地围成一个圆,因易于收水而名之曰“洪水塘”。此处草木繁茂,一半背阴一半向阳,所以一半做水田一半成旱地,供村里世代耕种。同时这里也是两镇的边界线,甚至在老人口中还有一个故事流传:从前,两地人民因为这座石头山的归属问题,有过多年的冲突。后来请得天蓬元帅下凡划界,好个天蓬元帅将九齿钉耙在山头轻轻一耙,南北为界一分为二,于是山顶岩石上到处是钉耙留下的齿痕。当然,稍大后的我也知道了那是石头遭长年风化剥蚀的结果,但我宁愿相信传说。可惜此地近年被个体商家开发为采石场或种植经济林木,当年阡陌交通的景象以及农忙时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已不复存在,代之以尘烟滚滚,土路纵横。凭着小时候的记忆重寻到洞口,除了杂草丛生惹一身灰土,几无儿时的神秘感觉。
言归正传,第一次是几个玩伴儿临时起意要去探险的,当然也不能选择雨水季节去。因为是瞒着父母偷偷进行,所以准备不是那么充分,更没有手电筒之类的“先进”工具,仅凭着书本上学来的零星知识,准备了蜡烛、绳索和一些防身的小刀具。洞口狭窄,隐于灌木丛下又低于山脚地面,虽然比喻确实有点不雅但它像极了女性的生殖器,所以我经常会觉得这座山应该是雌的。
初入垂直攀下,更入只能匍匐前进,甚至需要搬移部分石块才能侧身挤进去。在还能看见洞口亮光之处开始结绳点蜡烛。绳子必须够长,是用来引导出洞时的路径。蜡烛不仅是用来照明还有测氧功能,据说氧气不足的话蜡烛会熄灭,现在想来那时的我们也是够聪明的。洞中不少岔道,经过我们分批摸索确定不通之后,沿着主洞继续前进。不出五十米的模样豁然开阔,大概有一间教室那么大。因为我们烛光有限无法看清顶部,只依稀感到垂着好多传说中的钟乳石,巨牙似的。叮当的水滴声隐隐回荡,大家都不太敢大声说话了,很明显,阴森的气氛已经侵犯到刚刚还在说笑壮胆的每个人。不过继续走是肯定的。
再穿过一道狭窄的洞口,感觉空间更大了,有如一栋大房子,当时就想电视天气预报上老提到的燕子洞、阿庐古洞应该不过如此罢了。点了好多蜡烛,洞中景象逐渐从漆黑变得朦胧,明晃晃一潭深水阻断了更往里深入的路径,也消解了我们继续探险的勇气。老人们说的连通山南龙洞的地下水道,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要是我们能有潜水装备该有多好啊!当我们从山那边的洞口接二连三地出现时,人们该有多么震惊,甚至可能虔诚跪拜,以为是真龙的化身呢。好吧,趁着蜡烛还没燃尽,“顺藤摸瓜”,出洞回家。
第二天上学,凯旋的我们除了极力地渲染洞中的恐怖气息外,只庆幸没能遇到大蛇之类的怪物!第二次探险却没多大印象了,我如今只遗憾为什么没从洞里带一点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因为长大了就再也进不去了。

五 那个做梦的年代
终于可以聊聊开头提到的广场电影了。
“今晚放映:国产古装动作片《××》,时间晚上×点。”一张两尺见方的大红纸往村口空墙上一贴。“放电影喽,放电影喽……”孩子们惊喜的呼喊声便响彻整个村子。说不上万人空巷,但天还没黑,老生产队供销社的院子里就聚满了在焦急地等待的大人小孩。无所谓大红纸上面写的放映时间是几点,更何况基本没人戴得起手表。有趣的是,为了增强电影的吸引力,放映员会不断添加影片的宣传“定语”,比如“香港现代惊险时装枪战动作爱情……片”,甚至疏于添改而自相矛盾。略识几个字的我们虽然会感到好笑,但也能宽容地被兴奋心情掩盖。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开始清场了。人们把凳子端放在抢占好的地盘,陆续走出院子大门排队买票。其实也没有真正的电影票,一毛两毛地付现金而已,便宜的时候五分就行,过去还曾幸福地拥有过免费电影可看。大门半开,左右各站一位放映员的助手把关,一个收钱一个目测身高,小孩的收费标准是根据个头高矮而变化,当然少不了因人而异地卖人情,这是他们的特权。“检票员”有时固定也有临时请的,因为这差事年青人最爱干,既可以免费看电影又可以威风好一阵子,羡慕和讨好他们的人多了去。逃票的小鬼在所难免,或清场前在院子里找个地方躲一阵,或趁乱猫着身子混进去,如果被抓住了又重来。可恨的是这院子天生适合放电影,院墙很高,几乎不可能翻墙进来。不过,若家长不来,没钱买票的孩子毕竟占大头,被发现逃票放映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多。
灯光暗下来了,放映机嗡嗡作响,放映员开始调整焦距,还算平整的高大白石灰墙可以不用挂银幕。几秒钟的人影散乱后,一切归于平静,只等第一卷胶片上架,旋转,发出持续不断的滴滴声。先是一块像飘着雨丝的空白,然后是宣传字幕,出品公司,巨大的片名,再然后梦境开始了……觉远、方世玉、大刀王五……少林寺、五台山、抗日战场……江湖、侠义、快意恩仇……
“哎哎,低头低头!”只有偶尔起身的头影惊现银幕中,才能短暂地把我们拉回现实几秒钟。最为讨厌的是换胶卷的突然中断,虽然最多就是两分钟的停顿却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当然,把我们深陷在武侠世界里的精神拉回现实又送回古代,如此大的时空跨越也实在让人感到别扭。
电影结束了,江湖可没有结束。电影中出现过的每一种绝世武功,都能引领做梦少年们去苦练很长时间,并时常在私底下互相切磋一番。70后的你从不曾练过铁砂掌或五郎八卦棍八卦?不认得什么是金钟罩、铁布衫?没玩过飞刀或踢几脚无敌鸳鸯腿?我不信!反正我老家的横梁上至今还悬着一个快要被打坏的第三代沙袋。何为第三代?小时候当然买不起真沙袋,找个破蛇皮口袋装点沙子就是,不过太硬也不牢,此为一代。后来用麻袋装玉米粒,掺上点喂猪的细糠,轻巧而不伤手脚,此为第二代。挂着的第三代是我参加工作后在体育用品店下血本买的,可惜如今很少回老家了,也打不动了。不过偶然翻到那本积了灰又破了皮的《李小龙截拳道图文教程》,当年那个自认为骨骼清奇乃练武奇才的活力少年形象,仿佛还离得不远。

哎呀,夜很深了,脑海里还有童年的无数乐事萦绕。妻说,一个时代就是一段史诗,凭你一篇小文怎可表达得尽。细心的你也许还好奇:“那么,你还没讲‘南沧海北铁山’的事呢!”是啊,《再向虎山行》也是我们在电视刚开始普及时的经典烙印之一,怎能够缺席呢?那么,下回再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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