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风掠过山坡时,总会掀起老园丁衣襟上的补丁。陈爷爷蹲在花圃边,指尖抚过蒲公英毛茸茸的花球,那些雪白的绒毛便乘着风散开,像极了老伴临终前落在枕头上的白发。
三年前的清明,王奶奶最后一次握着他的手说:“老陈啊,记得给咱家窗台的茉莉浇水。”如今窗台的茉莉开了又谢,陈爷爷却总在浇水时对着空藤椅发呆——直到那天傍晚,一只翅膀泛着金粉的蝴蝶撞进他的草帽。
“爷爷的眼睛像晒干的蒲公英。”蝴蝶停在浇花壶的木柄上,翅膀忽闪忽闪的,“可蒲公英的绒毛会带着记忆飞呀。”陈爷爷揉了揉老花眼,才发现这只蝴蝶的触角上缠着半片褪色的蓝布——和王奶奶缝给他的汗巾一个颜色。
从那天起,蝴蝶成了花圃的常客。它会停在陈爷爷编花环的指尖,听他讲年轻时在供销社卖花种的故事;会绕着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打转,说那是“天空掉下来的棉花糖”。最神奇的是,当陈爷爷对着蒲公英叹气时,蝴蝶总会振翅带起一片绒毛,在夕阳里拼出王奶奶弯腰除草的剪影。
“其实我是从记忆里飞出来的呀。”某个飘着细雨的春日,蝴蝶停在陈爷爷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奶奶说,爷爷把所有的春天都存在蒲公英里了,所以我要帮你把它们都吹开。”老人愣住了,忽然想起王奶奶临终前塞在他手里的,正是一把晒干的蒲公英种子。
那年深秋,陈爷爷在花圃角落发现了蜷缩的蝴蝶茧。茧壳半透明,能看见里面小小的影子在蠕动。他学着王奶奶当年孵小鸡的样子,把茧放在贴胸的口袋里焐着,夜里对着月光哼起早已跑调的民谣。当第一缕春风剪开茧壳时,飞出的不是蝴蝶,而是一只沾满金粉的蒲公英绒毛——只不过这一次,绒毛顶端停着颗亮晶晶的水珠,像极了陈爷爷眼里打转的泪光。
现在的陈爷爷依旧会对着蒲公英发呆,但他的手不再颤抖。每当孩子们来摘蒲公英时,他总会笑着说:“轻些呀,这是奶奶托春风寄来的信。”那些雪白的绒毛乘着风掠过山坡,有的落在王奶奶的墓碑上,有的停在陈爷爷新栽的茉莉枝头,而更多的,正带着记忆的重量,飞向又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
山脚下的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陈爷爷的蒲公英总比别处的飞得更远。他们只看见,每当老园丁对着天空微笑时,总有一片金粉在他鬓角的白发间闪烁,像星星落在了春天的尾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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