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被班主任拍醒时,窗外的玉兰花正落得纷纷扬扬。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她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水渍,课本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口水洇出的弧线,像条胖乎乎的毛毛虫。
“林小满!”班主任的教鞭敲得讲台砰砰响,“你说说,春分日太阳直射点在哪?”
她揉着眼睛站起来,脑子里还盘旋着刚才的梦——梦里有片长满蒲公英的草地,她追着只白胖的兔子跑,跑着跑着就栽倒在花丛里,睡得天昏地暗。
“赤道……?”她试探着开口,全班哄堂大笑。后排男生扯着嗓子喊:“小满姐,那是秋分!你这是把春天睡成秋天啦!”
林小满的脸腾地红了。她大概是全校最有名的“睡货”,春困时能趴在数学课上做完整套清明上河图的梦,夏乏时能在体育课的树荫下蜷成猫,秋盹时能抱着历史书从早读睡到午休,到了冬天更厉害,连课间十分钟都能把头埋进臂弯,睡得人事不知。
同桌周明轩总说她是“人形休眠体”,还在她文具盒里塞了包咖啡豆:“闻闻,提神。”林小满捏着那包褐色颗粒凑到鼻尖,下一秒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差点把咖啡豆吹到他脸上。
周明轩是班里的“永动机”,永远笔挺地坐着,永远在刷题,连打哈欠都带着公式的味道。林小满见过他凌晨五点发的朋友圈,是道解到一半的物理题,配文“与月亮共进早餐”。
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懂她的快乐——比如数学课上梦见自己变成树懒,挂在热带雨林的枝桠上晃悠;比如午休时趴在桌上,听着窗外的蝉鸣,把英语单词幻化成会飞的绵羊。
直到那个初夏的午后,林小满在图书馆的角落睡着了。她梦见自己漂在荷花池里,荷叶当被子,露珠当枕头,正舒服得哼哼,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周明轩蹲在她面前,手里拿着本摊开的笔记本。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你刚才说梦话了,”他憋不住笑,“说‘这块蛋糕的小数点放错位置了’。”
林小满的耳朵烧起来,伸手去抢笔记本,却看见上面画着个酣睡的小姑娘,脑袋下垫着本翻开的书,旁边标着“春困版”“夏乏版”“秋盹版”“冬眠版”,每个版本都穿着不同季节的衣服,睡得一脸满足。
“你偷拍我?”她气鼓鼓地瞪他。
“是观察,”他一本正经地纠正,“你上次在生物课上睡觉,口水把课本上的青蛙图案泡成了癞蛤蟆,我觉得很有艺术感。”
林小满差点把手里的书砸过去。但那天之后,她发现周明轩看她的眼神变了——她趴在桌上睡觉时,他会悄悄把风扇转向她;她在课堂上打盹被提问,他会用手指在笔记本上写答案;甚至有次秋游,她靠在枫树下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校服外套,口袋里还塞着颗橘子味的糖。
“你不是说睡觉是浪费时间吗?”她含着糖问他,甜味在舌尖化开。
周明轩的耳朵红了:“但你睡觉的时候,好像……很开心。”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枫叶,“我从来没那么开心过。”
林小满突然想起,他总是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眼镜片后面的眼睛总带着淡淡的红血丝。她还听说,他妈妈是医生,常年在外地支援,爸爸是工程师,忙得半个月不回家,他每天晚上都是自己泡方便面当晚餐。
那个冬天来得特别早,第一场雪落下时,林小满在早读课上睡着了。她梦见自己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旁边堆着棉花糖做的雪山,正想咬一口,突然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周明轩站在课桌旁,背着书包,校服拉链拉得老高,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我要转学了,”他声音有点抖,“我妈调回本地医院了,我们要搬去城南。”
林小满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课本上抠出了个小坑。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教学楼顶盖得白茫茫一片。
“这个给你。”周明轩把那本画满她睡颜的笔记本塞给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保温杯,“里面是热可可,你上课睡觉的时候……别着凉。”
他转身离开时,林小满突然抓起保温杯追出去。雪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盐。“周明轩,”她喊住他,声音被风吹得发飘,“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一起睡午觉?就今天。”
他回过头,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亮晶晶的。“好啊,”他笑了,像冰雪初融,“但你不许说梦话骂我。”
那个中午,他们并排趴在教室后排的课桌上。林小满没睡着,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像听见了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
后来,周明轩走了。林小满还是那个爱睡觉的姑娘,只是笔记本被她锁进了抽屉,保温杯每天都装着热可可。
开春的时候,她收到个快递,里面是个会说话的闹钟,按一下就会响起周明轩的声音:“林小满,春天到了,该起来看玉兰花了。”
她抱着闹钟趴在桌上,突然觉得眼皮很重。这次的梦里,她好像看见一片蒲公英草地,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正蹲在那里,笨拙地学着树懒的样子,慢吞吞地晃悠。
闹钟又响了,声音带着笑意:“喂,别睡了,我在你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点了你爱喝的热可可。”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窗外的玉兰花正开得热热闹闹。她摸出手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突然想起他说过,城南的春天比这里早来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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