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许多事我就不知道了,倒不是我完全被吓懵了,而是他们所有人似乎都瞒着我。
我只记得许久后四叔回来了,他左手掌被打了许多个小洞,还有其中一棵子弹穿过手掌打进了肩膀,后来所有人在说起的时候,都说好在王小弟用的是散弹,只是我看着四叔的手掌还是很难过,我知道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可四叔回来后却好几次把我抱着,“啊良,没事的。”他总是这样说。
“四叔,你疼不?”我虽然知道四叔肯定很疼,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又问。
“我没事。”四叔又咧着他的南瓜嘴。
深秋的山谷吹起了晚风,刮在我的皮肤上,等安静下来后我突然觉得很冷,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我感觉很害怕可又不知道害怕什么。只是重复听着四叔一遍遍说着“啊良,没事的。”
回来后奶奶给四叔叫了魂,可四叔不是很在乎这个,他好像忘记了受伤的人是他自己,不停地走动着。
“因为担心啊良,我都忘记了害怕,所以根本没有吓到我。”四叔向我们所有人这样说,证明他的魂没有被吓丢,只是疼痛让他当初大声喊了出来而已。
我相信四叔的话,我知道他向着我奔来时那种不顾一切的样子,而我同样也知道那时候他也还是一个孩子。只是追风再也起不来了,子弹从它脑门正中打了进去,许多子弹。
“是追风救了我啊。”说到追风的时候,四叔痛心疾首又很难过的说道。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况,只能听四叔说。
“它像是有灵性,自己跑到我前面替我挡子弹的。”四叔说得有些神乎其神。
二叔说那是巧合,可奶奶和我信四叔的话,我们觉得追风肯定是有灵性的。不过好在二叔没事,他似乎更强大了。
“我想把那个杂碎给杀了。”有几次看到四叔的伤口,又或者看着我的时候,二叔总是红着眼睛。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二叔像是一头野兽,一头一心护着他认为应该保护好自己身边一切的野兽,可别的他几乎很少说话。
“那是个杂碎,畜牲……”偶尔二叔会沉默着骂出最难听的话。
我有时会想野兽和畜牲的区别,可没有确切的答案,不过我知道畜牲肯定是野兽里的一种,而野兽不一定就是畜牲。
只是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云姐姐去哪里了呢?”在冷静下来后,我问四叔。
“秋云姐病了。”四叔躲闪着回答我,等我再继续追问的时候他们就闭口不谈了。
玉珠还在我们茅屋里玩着,直到天黑的时候,山谷里来了许多人,手电筒的光照亮了整个山谷,我记得特别清楚。
来的人一共分为两拨,一拨从山谷下的国道里走上来,另一拨则是从秋云姐他们村子那边走来的,两拨人最后都在十三茅屋那里汇合了,期间二叔和爷爷,还有四叔他们也去了十三茅屋那里,只有我和奶奶带着玉珠呆在茅屋里。期间我也想跟着四叔一起去,可他们所有人都不让。
“为什么呢?”我问奶奶。
“他们来抓王小弟的,吓人。”奶奶说得很短,可语气中带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恨。
“那不是人了,是畜牲。”接着奶奶又这样说道。对王家人的恐惧和恨第一次完全占据了我的心,已经没有任何一点点同情,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极致的害怕,害怕到恨。
来的两拨人在山谷里呆了很久,在漫长的时间里,我都觉得是月光照亮了山谷,只有那晚是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天空,那些一束束的亮光汇合在一起,一直向着山谷上空晃动着,我远远地看着,像是天地之间忽然链接起来了,有什么东西要从山谷里向着天上飞去。
就在那些光汇聚在一起的时候,玉珠又哭了,可我知道她肯定不是害怕,而是在找秋云姐。
“奶奶,她在找秋云姐呢?”我看着玉珠对奶奶说。
可不知为什么,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奶奶在擦她的眼角,和以往不一样,这次奶奶的眼角有大滴的眼泪滚了下来,顺着她的皱纹怎么擦都擦不完。
“奶奶,你怎么哭了?”
“可怜的孩子。”奶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抱起了蹲在我们茅屋里的玉珠。可能是感受到了温暖吧,被奶奶抱起来后,玉珠居然停止了哭泣。
直到后来玉珠在奶奶的怀里睡着了,山谷里的手电筒光再次分成了两拨,一拨向着谷底的国道走去,而另一拨向着秋云姐他们茅屋的方向走去,不同的是向着秋云姐她们茅屋方向走去的那拨人则是要慢得许多,随着两拨人的分开,没过多久四叔他们也回了茅屋,跟着还有玉珠的父亲。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又那么认真的看他,他红着眼睛像是哭了很久,他整个人像是丢了魂,看到他的瞬间我心里就升起了一种想法,应该叫魂的人不是四叔,而是他。
“玉珠呢?”他用一种几乎是痛哭的声音问奶奶。
“睡着了。”奶奶则是另外一种语气,带着心疼和可怜。
“那今晚就让她在这里睡着吧。”他甚至都没有说一句客气的话,说完转身就向着他来时的路回去了。
“谢谢你,啊良。”在快走进草丛的时候,他又转过头很认真的对我说道。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站着,好在他说完话后就头也不回再次走进了月光下。
接着山谷又一次安静了,那拨向着谷底走去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向着秋云姐她们那边走去的人艰难地走着,他们似乎许多人围着挑什么什么东西一样,走得小心而缓慢。
四叔已经安静下来了,他的疼痛似乎已经减少了许多,手上包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草药,看着很管用的样子,只是我听奶奶说,等天亮以后四叔还得到医院里去,得把留在身体里的散弹取出来了才行。二叔和他站在茅屋外抽烟,似乎在艰难地回避着什么。断断续续地我听到四叔哭泣的声音,我知道那肯定不是因为疼痛,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
“或者是因为追风吧。”我心里想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后,我睡着了,玉珠躺在我旁边,很小的一点。
那天夜里很少做梦的我,又一次做梦了,梦里我见到了秋云姐。
“啊良,快快快,把玉珠背着跑……”梦里秋云姐一直这样说着,然后我就背着玉珠开始跑。可是梦里我还是见不到秋云姐的脸,只有她的声音。后来天就亮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玉珠早已经醒了,四叔和二叔正围着她玩儿,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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