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一声喝，把磬从蒙寐中惊醒，发现一双眼睛皱着眉紧紧盯着自己。它心里一跳。多奇怪的感觉，心跳！这是它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老和尚不会这样盯着它看。不对，不是盯着它看的问题，关键是怎么会有心跳？没有心，怎么会来心跳？它有心吗？在哪里？
磬有些混乱。
好好的老和尚忽然没了，如今它的主人是眼前的少年。这孩子叫它钵，不敲它。所以它大半时间都在混沌之中，无念状态。被这个少年带走以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敲它呢？老和尚还在就好了，磬可以照常看见自己。以后不能寻找自己的光亮了，还要被这样的呼喝，亲有些自怜。它从来没有被呼喝过，原来除了被敲醒，还可以被叫醒。
这是个新发现。磬“看着”眼前的少年，虽俊眉秀目，却隐隐有些阴郁之色，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
“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吗？”少年的语气里带着些微恨意。
“啊，找我？一只磬？”磬觉得匪夷所思。“我们认识吗？”
它很快判断，这个少年看着不错，但是脑子有问题。脑子没问题怎么会和一只磬说话？
老和尚你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说自己大限到了，然后还真一走了之？那两个小和尚也是，自己师父的东西，随便让一个小孩拿走，还是个脑子有病的。我从此要栽他手里了……谁听得懂我的话，救救我呀！
回头想想从前的日子，神仙一样啊！
“你是你，又不是修行工具，为什么要被人敲，还被敲那么多年！”这双眼睛忽然变得有些阴郁。真是莫名其妙。磬想说我本来就是磬啊，磬就是拿来敲的！你敲我啊，敲我啊！
“算了，不说了，”少年从桌旁站起身。磬这才发现它在一艘船上。从桌面上望过去，竟是一片大湖。微雨飘落，烟波飘渺。
少年立在船头飘飘若举。
“这个湖，你喜欢不喜欢？这是我能找到的最美的湖了。”少年没有回头，似乎自言自语。有谁会回答他呢？燕子吗？他们贴水飞来，在船前绕一圈又飞走了。青山吗？它们在湖边站立亿万年，怎会在意这样一个小问题？难道是对我说？毫无疑问，就是脑子有病。磬忽然万念俱灰，遇到这样的主人，没什么盼头了。
不如睡觉，再也不要有人来吵我就好……磬真的神思昏沉起来。才这么一会儿，几十年都没有这么累过。
少年缓缓走回桌边，取了磬，又回到船头。船头有个水桶，桶里有勺。少年舀了一勺水，直接倒在磬里，蹲下来看着它。
磬立刻被惊醒过来，天哪，这是什么啊？磬恨恨的要骂人，苦于没有嘴巴。
恍惚一瞬，仿佛有东西挨着它滑过，似乎带着鳞。天上的霞光，把整个水域都照亮了，光线透入水里，纠缠难分。这是在水里？磬不记得自己有被老和尚装水过，更不记得这样的霞光……但这景象一闪而过，眼前换成了少年人。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它，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说，“首先，钵是可以盛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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