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普通的一天,家里只有张可达和他父亲两个人。母亲因为和父亲闹别扭回娘家去了,张可达不关心这事儿,他抱着一碗黄酒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看一部热播的动画片,如果母亲在家,张可达是绝没有这种机会的。父亲在厨房切红薯片,那是昨天买回来的,放在火炉上烤熟后特别香,张可达尤其爱吃,但他平时很少有机会吃到。
父亲切好了红薯片,喊来张可达,交代他烤的时候要小心点,看着火,烤糊了可就不好吃了,张可达嘴里答应着,眼神还是离不开电视机。父亲说自己要出去一下,找两个朋友办点事,让他自己好好待在家,别出去乱跑,张可达满口答应。随后父亲便出门去了。
电视进广告时,张可达才想起来红薯片,忙从厨房端来,一片一片地放到火炉上开始烤,在红薯发出滋滋声的同时,他听到了敲门声,原以为是父亲忘带什么东西了,结果开门一看,是他的朋友陈覆水和吴妄,忙邀请他们进来坐,同时说道:“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正烤着红薯片呢。”“等下楼下会有露天电影,我们是来喊你的。”陈覆水说。“好啊,什么时候开始,等红薯片烤好了咱们刚好带着吃。”张可达听到这个消息明显兴奋起来,他把父亲交代的事完全抛在脑后了。
张可达,陈覆水和吴妄到服务楼下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场了,观众都坐在服务楼前高高的台阶上,他们三人找了一片空位,屁股挤着屁股坐了下来。电影的画面是一个人开着一辆野马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道上,没有旁白,观众席上很吵,导致他们连背景音乐也听不清楚。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张可达来了尿意,跑回家上了趟厕所,走之前陈覆水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快去快回吧,等会儿我给你讲讲漏掉的情节。”
张可达上完厕所,准备赶回去看电影的时候,在楼梯上遇到了他的同学高凡骏,还带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生。高凡骏拦住张可达,说:“可达,快接我把伞,我有急用。”张可达感到莫名其妙:“这晴空万里,你借伞干嘛?”“哎呀,我肯定有用。”张可达着急去看电影,也就懒得追问下去,回家找到雨伞借给了高凡骏。和高凡骏一起的那个女生张可达从没见过,而且那个女生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这让张可达感觉非常奇怪。
回到台阶上时,吴妄问张可达怎么去了这么久,难不成拉稀了?张可达把高凡骏向他借伞的事说了一遍,但是没有提到那个奇怪的女生。
电影快到尾声时,天空渐渐下起了小雨,陈覆水有点生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下起雨了,真扫兴!”而吴妄直接拍拍屁股回家去了。张可达也准备回家去,反正这部电影在他看来没多大意思。走在楼梯上时,张可达想到父亲还在外面,于是想去给父亲送把伞。他跑回家,翻箱倒柜之后才发现家里竟然只有一把伞,而那把伞被他借给了高凡骏。
张可达冒着雨跑到高凡骏家,想把那把伞要回来,到了高凡骏家才发现他并没有在家,想必他还和那个女生待在一起。张可达有些沮丧,蹲在路边一家羊肉馆的屋檐下,想着高凡骏为什么会向他借伞,而恰好他刚借完伞就下起了雨,还有那个女生,这一切都是如此地奇怪。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张可达想到了父亲,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回家了,但是没看到自己,又该担心了。这都要怪那该死的高凡骏。
后来张可达看到了高凡骏,他独自一人从远处走来,俨然是一个落汤鸡,那个女孩不见了,伞也不在他手里。张可达喊了一声,高凡骏走到他的身边,问:“你怎么在这儿?”张可达有些怨恨地说道:“我看雨下得这么大,准备去给我父亲送伞,但是我发现我家里只有一把伞,就是被你借走的那把。”高凡骏看起来有些过意不去,拉着张可达跑回了自己家,拿了两把伞给张可达,然后说道:“那把伞被那个女孩带走了,她回波普星了。波普星,你知道的对吧。”
关于波普星的事,张可达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如果高凡骏也知道波普星,那一定和那个陌生的女孩有关,而她很有可能就是从波普星来的。
我读初二那年,有天晚上上晚自习时,突然停了电,班主任打着手电跑到教室通知我们今晚就不上自习了,提前放学。听到放学两个字,教室里瞬间沸腾了起来,当然我也很开心,因为可以回家看电视,而不用再坐在这闷热的教室里发呆了。
我走出校门时,外面一片漆黑,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再看到过那样黑的夜晚,说伸手不见五指,一点都不夸张。到那时我才意识到,不仅我们学校停电了,整个镇子都停电了,看电视的计划泡了汤。我走在金屏路上,四周黑的完全看不见路,我不得不慢慢摸索着前进。当时是晚上八点钟,但由于停电,所以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就算有我也只能听得到声音,我提到声音是因为金屏路两旁种满了女贞树,棵棵枝繁叶茂,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听到这种声音,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加快步伐往家里走去,因为太黑,还险些撞到了树。
我家所在的巷子口有一棵核桃树,长得歪歪扭扭,也没结过几个核桃,几年后被人砍掉了,我知道后心里还有一点失落。那天晚上我路过那棵核桃树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慢慢向声源靠近,问:“你是谁?”她回答我:“我叫何安声,从波普星来的。”“波普星?什么地方,没听过,这么怪的名字”“那是另一个世界,我是受人之托带你过去的。”她解释道。“另一个世界?是天堂还是世外桃源?”这莫名其妙的夜晚加上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我有些害怕。“是天堂,也是世外桃源,和这里相比起来它是一个更真实更奇妙的世界。”“真奇怪,我不去,我要回家了。”我边说边向家走去。她追上我说:“是张晖凌让我来找你的。”
我爸叫张晖奉,张晖凌是我三伯。我是在一次过年时听我爸提起过张晖凌,他从小精神失常,大概十几岁的时候走丢了,再也没找到。所以我听到何安声说是张晖凌让她来找我的,我很开心,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爸,但是被何安声拦了下来,她告诉我张晖凌只让她把我带去波普星,而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消息。
两天后是星期六,那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带了一些行李来到核桃树下,那时候我才看清了何安声的脸,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何安声走的很快,我问她要怎么去波普星她也不愿搭理我,最后不耐烦了才说了句跟着我就行了。我们一直走到了南河,有一次放假我和陈覆水还有吴妄来这儿钓鱼,鱼儿都特别笨,鱼饵刚放下去就开始咬,不一会儿我们就钓到了三十来条,拿回家我爸才说那是泥鳅,“你没看见它长了这么多胡须吗?”原来是泥鳅!我就说怎么看起来这么丑!
沿南河往上游走,一公里处有个瀑布,其实叫它瀑布有些夸张,因为它只是那座山顶的天池开闸放水时才会出现。何安声带我到了瀑布后,又淌过河去了河对面,河对面是大片的玉米田,穿过玉米田后。我看到了一个山洞,有些惊奇,何安声告诉我:“就是这儿,我们从这里出发。”
山洞口不大,刚好可以容得下一个成年人,何安声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泡泡棒,朝着泡泡棒吹了口气,就冒出来了很多发着光的泡泡,她看我站在原地,便说:“愣着干嘛,走啊,不然等下赶不上船了。”何安声走在前面带路,准确地说是那些发光的泡泡在带路。
大约500米后,眼前变得开阔起来,原来这个山洞通往地下的暗河,我从来没想过在我的家乡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河边有一条天蓝色的小船等着我们,我们坐上船后,一人划一只浆,小船慢慢前进,我倒有些担心起来,波普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还有张晖凌,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他值得相信吗?为什么他只告诉了我,而不告诉他的兄弟们?
过了一会儿,我打起了哈欠,何安声见状,说:“你睡一会儿吧,路还远着呢。”原本这时候我应该在家里睡懒觉的,现在只能睡回笼觉了,困意袭来,我也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另一个世界,去看看也好。
醒来的时候,何安声告诉我,我们已经身处波普星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了一个仿佛是幻象的世界,我想,这里就是波普星啊,这应该叫幻象波普星。这个地方看起来并不大,和朱阳镇差不多,但这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有几颗色彩斑斓的星球悬挂在头顶,几乎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压抑,这里的街道都是红色的沙土,没有水泥地,没有高高的建筑,满眼望去都是低矮的彩色茅草搭建的房屋,这里是住在世外桃源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世外桃源的地方。街道旁边有很多被篱笆隔开的小菜园,长势相当好,绿油油的一大片,像一片小森林。
我四处张望,走走停停,何安声可能很理解我的心情,没有催促我,而是安静地陪着我。后来,我们见到了张晖凌,他和我爸长的很像,甚至比我爸看起来更年轻一点。他在波普星经营着一家很有特色的餐厅,但又完美融入了这个充满特色的波普星。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陌生,即使我知道他是我爸爸的亲哥哥,即使我知道他是我的三伯。我显得有些局促,他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讲他这些年的经历,如何来到波普星,如何治好了自己的病,如何开餐厅,如何娶妻以及妻子去世,如何领养了何安声和何安音两姐妹。我听得并不认真,因为我觉得自己是在梦里,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眼前的世界,眼前的人,通通不真实,我甚至怀疑自己喝醉了,但我想不起来何时喝过酒。
何安声依然沉默,她坐在张晖凌旁边,张晖凌讲的这些事她一定了然于心,但她还是听的很认真。后来,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吃完午饭,张晖凌让何安声带我出去走走,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向来性格腼腆,非常不适应这种场合,听到要出去,我立马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们有些惊讶,可能是对我的突然感到惊讶吧。
如上面所说,波普星和朱阳镇差不多大小,大约一小时即可逛完,但实际上我们再次回到张晖凌家里时,天已经黑了,大约在外面停留了将近五个小时。而这其中三个小时。我都坐在一片空地上,看着头顶的几颗星球发呆。我想了很多事,也可能什么也没想,当时我还很年幼,脑袋里朦朦胧胧的,三个小时不知道为什么过得很快,我怀念那时的感觉,一直到现在。
第二天一早,我告诉张晖凌我该回家了,他说我不用担心,波普星的时间过的很慢,我只需要在天黑前回去就可以了,回到家的时候应该是我离开的当天下午。吃过早饭,依然是何安声带着我,走在波普星的一条条街道上。
街道大同小异,不再让我感到新奇。何安声看出来我有些无聊,所以她带我去了一座小山上,那并非普通的山,而且由碎石堆积而成的,并不高,三五十米。山上也住着很多人,有一些小商店,我们路过其中一个的时候,何安声进去买了一些烟花,还有一个泡泡棒,那个泡泡棒是蓝色的,吹出来的泡泡也发着蓝色的光。后来她把泡泡棒送给了我,再后来泡泡棒就被我弄丢了。那个泡泡棒是蓝色的,吹出来的泡泡也发着蓝色的光。
山上有一条小溪,水流非常小,她提议我们可以做一个水车,我问那怎么做,她说只需要一些小竹片就可以了。我在小溪附近找到了一些竹片,她将竹片拼接成一个类似于小风扇的形状,又用一根木棍把它穿起来,卡在水流的上面,这样水车就做好了。我看着那个水车随着流水一直旋转,一直旋转,一开始是它被水流推着走,后来水流被它推着走,如此反复交替。我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小水车,看得出神,直到何安声惊呼一声,原来她看到了一只小松鼠从对面飞窜而过,等我反应过来时,它已经消失在一片树林中了,只留下摇摇摆摆的几片树叶,证实了确实有东西从那里穿过。
我回到朱阳镇的时候,正是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我爸看到我,说:“又跑哪野去了?中午都不知道回家吃饭。”张晖凌还算靠谱,没有骗我。我想跟我爸说我去看你兄弟了,但是说出来的却是:“和朋友出去玩了。”那天晚上我并不累,不过还是早早上床睡觉了,我想着波普星的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波普星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梦,但偶尔也会觉得它是真实的,这几年来我一直没有弄清楚,就这样任它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张可达来不及思考关于波普星的事,他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到父亲,给父亲送一把伞。父亲平时来往的朋友并不多,其中一个叫白山,父亲常去和他喝酒聊天,他家住在镇上农民街的一个年代久远的小区里,张可达和父亲去过几次,所以他带着伞直奔到那里。父亲确实在白山家,张可达到的时候,父亲和白山正在抽烟,而且可以看出来他们之前也一直在抽,屋里烟雾缭绕,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张可达在回家的路上试图询问父亲去找白山做什么,父亲用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搪塞了过去。其实不用父亲说,张可达也知道,他肯定是去找白山商量关于母亲的事了,让白山帮自己想想办法。张可达自认为很了解父亲,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时就沉默寡言,只有重要的事才会找朋友或者亲人商量,在父亲的眼里,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像这样的事,他一定不会告诉自己的,更何况,这有关父亲的面子问题,所以张可达很识趣,便不再追问下去。
他开始思考波普星的事。那个女孩肯定和波普星是有关系的,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他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去一趟波普星。这时距离他第一次去波普星已经两年了,这期间何安声没有再来找过他,他也没有独自一人去那儿的想法。但这次,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产生了冲动,他要搞明白那个奇怪的女孩到底是什么回事儿。
第三天天晴了,他在父亲出门后,简单收拾了东西,就直接去了南河,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当时的那个洞口。因为两年前何安声送给自己的泡泡棒弄丢了,所以他很细心地带上了一个手电。他在黑暗的暗河里独自一人划船,他在心里想着两年前第一次去波普星时,何安声陪在他身边,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一切都充满了未知。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划着划着他甚至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这可能和张晖凌说的时间有关系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到达了两年前的那个地方。
张可达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通往张晖凌的餐厅。那家餐厅依然在营业,他甚至开始担心张晖凌的唠唠叨叨了,他实在很难忍受。进到店里,他首先看到了何安声,她正在和一个顾客交流,可能是客人觉得上菜太慢了,她一直在和客人说抱歉。张可达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过了一会儿,何安声走了过来,问张可达什么时候来的。张可达说刚来没一会儿,后来他们就开始交谈。
张晖凌三个月前死了,夜里突发急性病,没有任何抢救的机会。现在这家餐厅由她和自己的妹妹继续经营着。张可达并没有感到多么的悲伤,只是觉得像是一个远方亲戚去世了,和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他同时也意识到了为什么张晖凌会在两年前找到他,跟他说了那么多事情,他或许早已经意料到了自己命不久矣。
那个和高凡骏一起来找张可达借伞的女孩,此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她叫何安音,也就是何安声口中所说的妹妹。或者一个再美好的地方待久了也会觉得无聊,所以那天她来到了朱阳镇,下大雨时她碰到了高凡骏,而高凡骏也纯属见色起意,所以带着她就近来找张可达借雨伞。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这件事唯一引发的事就是将张可达引到了波普星,知道了张晖凌的死亡。张可达那天离开波普星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再没见到过何安声。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它并没有对张可达产生什么特别大的影响,只是从那以后,张可达不再能清楚地分辨梦境与现实,常常觉得自己生活在梦里,又常常在梦里能感受到真实的生活,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暂且尚未有人能够下定论。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个波普星,那个幻象波普星,将会一辈子存在于张可达的记忆深处,他将永远记得那几颗悬挂在头顶的彩色星球,也将永远记得他坐在那几颗彩色星球下面发呆的三个小时。
二零二零年一月至三月,我蜗居在民主东路一处十二平米的地下室里。屋里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双人沙发,一张小桌子和一个衣柜。墙面多处脱落,屋里有一个忽明忽暗的顶灯,墙角多处发霉,成片的黑绿色。我常常会想起波普星,并非是它当年给我留下了多么特别的记忆,而是如今操蛋傻逼的生活让我不得不向往那个纯粹的地方。我偶尔也会想起何安声何安音两姐妹,她们应该算作是我的表妹,她们是这么多年来我认识的最为聪明和安静的两个女孩子,其他人都太吵闹,让我恶心。
在某天晚上,我工作到晚上十二点,走出公司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雪,雪花在黄色的路灯下缓缓落下,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也拥有自由。大概四年前,也是同样下着大雪,我和两个朋友在网吧玩了一夜的游戏,第二天清晨出来时,大雪漫天,地上厚厚的积雪,当时我以为未来是充满光明的,即使我们深处冰天雪地之中,我觉得我心中的热情正在燃烧,那时,我还很年轻。但此时,我是麻木的,任何的一切我都感知不到,每日琐碎的工作占据了我的大部分生活,我没时间思考,没时间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我对现在的一切感到深深的厌恶,我甚至想立刻撒手不干,立马离开这里去波普星。
我回到地下室,吴妄躺在床上,但还没睡。吴妄是两周前找到我的,当时他刚丢了在上海的工作,具体来说是他自己主动辞职了。他打电话问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在天水,一周后他找到了我。我们住在一起,住在一间地下室,潮湿,发霉,昏暗,狭小。他在附近做一些日结的工作,大多是力气活,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都像狗一样,浑身瘫在床上,脑袋空洞,思想滞留。我回来时经常会买一些卤肉和几瓶啤酒,我们边吃边聊天。
他问我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就在这个城市一直待着吗?我说我还没想好。我确实没想好,事实上我没想过这件事。我越来越麻木,越来越消极,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甚至期待着世界末日。吴妄说他上大学时有一个梦想,就是像凯鲁亚克那样在路上,永远在路上。永远在路上,听起来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吴妄的计划是在天水工作一段时间,买一辆二手车,加上余下的存款,他就可以出发了,在那之后,他将永不停歇,永远奔波在路上。我不会选择在路上,虽然那也是我年轻时的梦想,我选择了波普星,我告诉吴妄在路上并非我理想的生活,我理想的生活在波普星,像张晖凌一样,平静地生活在波普星,然后平静地死去。
初二那年,在第一次去波普星的船上,何安声对我说:“你将来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我当时深信不疑,因为我自命不凡,也常常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后来,我日渐平凡,泯然众人,当我再次回想起何安声的话,我只是苦笑,同时心里感到真实的疼痛。
二零二零年的三月底,我离开了天水,那时吴妄还继续住在那间地下室,他告诉我他要继续工作,攒够一辆二手车的钱。我们有一次周末闲逛时,在附近一家二手车厂,他看上了一辆二手福特,售价49999元,他说他最多再工作五个月就可以买到,他曾经最痴迷的车是野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渐渐变得将就。他当时充满信心,脸上洋溢着笑容,他说,等到盛夏的时候,他就可以上路了。
我回到朱阳镇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迈向通往波普星的洞口,这一次,我坐在船上,缓缓划着桨,去往波普星。距离上次去波普星已经七年过去了。七年的时间,世界和我都发生了很多变化,不知道波普星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样子。不管那里如何,我将不再回来,我将永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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