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记忆中，老屋的正南不出100米远，就是那口甘甜的老井，清冽的井水滋养了小村的乡民，也滋养了我芬芳的童年。

      不记得老井是哪一年挖就的，从我记事起，她便架着一座辘轳，安静地守在老屋旁边。每当黎明或是黄昏时分，便有人摇动井绳，从那深邃的井口里打捞起一桶又一桶时光，那清澈明亮的日子便走进小村的家家户户。父辈们肩头的扁担被沉甸甸的水桶压弯，偶有颠簸，那井水便溢洒在小路上，湿漉漉地伸向遥远的记忆。

      爷爷说，那口老井是他选的位置，恰巧打在了泉眼上，所以，井水常年甘甜冷冽。一家人忙完了农活回到家里，舀一瓢刚打上的井水，喝一口便觉神清气爽。盛夏之时，摘了时鲜的黄瓜，放一些汲水的胶皮桶里，浸在井水中个把小时，等再把黄瓜取上来时，真是怎一个“爽”字了得!那时整个山村也没有一台冰箱，可我们有老井，把香瓜或是西瓜洗净，同样放进井中浸一浸，那就是童年时光里最甜润的美味了，又岂是现在的冰箱镇出的瓜果可比。

      童年在那老井边留下了许多足迹。老井的周围是茂盛的果树，春风拂面的时节，一树树杏花、海棠花、梨花次第开放，芬芳馥郁。我就在那弥漫的花香里蹲在老井边洗野菜。刚开始，我个子小，不敢汲水，也摇不动那辘轳，总是哥哥或姐姐打上水来，我蹲在井边慢慢清洗。不必在意水会溢出盆子，也不必担心野菜洗不干净，老井水是取之不尽的。洗过的脏水也不必寻下水道，只就近灌溉果树也是两全其美。秋风萧瑟，有各色树叶飘落下来，虽然老井上常年覆了盖子，但偶有仍有几片叶子落入老井，不必担心，那时的果树没施过化肥，也不曾洒过农药，打捞上树叶，扔掉即可，不会影响半点井水的口感。最有趣的是冬天，老井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半尺高的木井围栏上结了厚厚的冰，洁白晶莹的冰层从井沿斜铺下来，像是爷爷的白胡子。那时物质匮乏，买不起冰棍，爷爷就凿了井口的冰给我们，放在嘴里咯嘣咯嘣地嚼得脆响，有时冻得腮帮子都木了，可还是挡不住那冰块的诱惑。

      春节时，家乡有许多风俗，和老井相关的便是上元节了。那天晚上，大人小孩点花灯，放烟花，走百病，滚冰层。这滚冰就是到井边的冰层上滚一下，据说可以去百病。小时候，每年上元节的晚上，我都去井边滚一回。

      记不清是哪一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夜沉静安谧，如水的月光洒满小院，远远近近的蛙声缥缈地唱着。一家人睡得正香，只听“呼通”一声闷响，全家人都坐了起来，爸爸害怕是来了歹人，告诫一家人都不许出屋。清晨出门，才发现，老井已坍塌了，那塌了的井口像是邻家奶奶干瘪的嘴角。

      后来，家里盖了新房，又在屋后打了一口压水井，可是井水不够丰盈不说，口感也发涩，远比不上老井的水质。那老井只能留在深深的记忆里，留在父辈摇摇晃晃的水桶中，留在渐行渐远的童年岁月深处。

老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