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文/落橘一叶

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是《遥远的诗》里的第一支乐章。早就结束了，或者，从未开始过。

01.

林春和好看是公认的，顾景明长得帅也是公认的。林春和爱唱歌爱画画，顾景明爱写文章。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个郎才女貌的玛丽苏故事，于是把这样的剧情往身边人身上套。林春和和顾景明的故事，似乎也开始于大家漫无目的打发时间的套剧情。

我似乎回忆不起来他们俩最初该是什么样。

模糊的记忆里，林春和好像始终在人群中心，女孩子们总向往着她的外貌和歌声，以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该站在舞台上的气质。她从不在语气中表露任何骄傲，却总会让和她说话的人觉出自己的卑微。这并不是她的缺点，甚至更让人沉溺于她特别的魅力。

顾景明仿佛游离在人群之外，低着头，看他的小王子和维纳斯，为赋新词强说愁，读散文，写诗。他喜欢低着头看着钢笔尖下的文字笑。他的诗作和散文一次次被全班朗读，语文老师说他写得好，全班的目光在他身上集中的时候，他仍然低着头笑。

我不知道林春和是不是在顾景明低着头笑的那个瞬间多看他那一眼的，更不想揣测顾景明是不是到故事该走向结局时都没多看林春和那一眼。平心而论，林春和比顾景明更容易让人记住。以至一年没见，我想得起林春和的一颦一笑，而顾景明，大概也只有在翻出电脑硬盘里那几张他低头笑着写化学题的照片的时候，才能一瞬间想到那是他，感叹一句“这么看来顾景明还是蛮帅的么”。

是这样……吗。

在镜头之外的时间，林春和总是一个人。大家都和她挺熟的，但又都没最熟。她好像也并不反感一个人——那就一个人吧。

林春和只在镜头里最合群，而顾景明只在镜头里孤独。

02.

故事该是什么样的呢，我也不知道。好像从没走进过那个故事，只听着几个闲着没事的女孩子说几句“诶你看林春和又去找顾景明了么”“我觉得顾景明就是看不上林春和嘛”之类的无聊八卦。

那几个女孩子里，就有尹雨霏。

我对尹雨霏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第一次进教室座位随便坐的时候她坐在我左边。后来就再无什么值得一提的印象。她平凡，又想努力变得不平凡。

她的自卑和心机，一开始，谁也没看到。

只看到她努力地在往故事的核心涌，也仅把这当成一个普通女孩的小小虚荣。

大概没人在那个时候注意她，大家都想着自己的自招推优中考，想着一年多之后就要被人选择。毕竟是不错的学校，大家想着的都是天天向上。

顾景明的文章还是老被当成范文，大家看着复印下来的纸张上顾景明清秀的字。反面常是我的，风格不一样的故事，和狂放不羁却也带着清秀的字。

就是在那个时候，顾景明成了我邻桌。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顾景明是个活人。每天坐在教室里，最熟的自然是身边人。于是自然而然的熟悉，进而他愿意跟我分享一些事情。比如他笔下的朗朗乾坤。

我读不懂的朗朗乾坤。

顾景明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小王子和维纳斯，没有任何人。

后来的林春和对我说：“我最难过的不是他从未喜欢过我，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把我往他的世界里带。”

03.

机缘巧合地闯入这个故事，是因为李舜杰。

如果不是一场深夜聊天，大概到毕业都不会有人知道，在我和顾景明的对话中的某一瞬间里，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但就是，心动了一下下。

也只有一下下而已，因为我很快发现顾景明有些方面的性格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比如他一旦认准了能跟你聊两嘴文学就会日复一日不间断不嫌口干舌燥地跟你推荐《1984》之类的反乌托邦大部头，而丝毫不在意你是不是喜欢这类作品。

比如他对待感情问题，有种莫名其妙的三观扭曲。

这都是后话了。当时，不过是少女心惆怅一下的我发了个好友圈微博，忘了我的好友圈里有唯一的同学而已。

只是没想到，那个唯一在我好友圈里的李舜杰，也以不知道怎样的心态，悄悄地旁观着林春和和顾景明的故事。

——李舜杰喜欢林春和。那是我琢磨了很久也不相信的事情。

“你们说过的话……超过十句吗。”这是知道这件事的我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

我向来无法理解这种建立在“眼缘”上的喜欢。不了解谈何喜欢？或者说，如果了解后发现不喜欢了，那是不是对这个美好的定义的亵渎？

后来发现这个疑问放在李舜杰身上，是我多虑了。他对林春和的喜欢，比我想得要单纯太多。

“只要她开心就好，我又没非要介入她的故事。”他如是对我说。

他喜欢了也就是喜欢了，不夹杂任何目的，更多事情想想也就是想想。正如林春和对顾景明。

只是更令人难过的，是一往情深，总是单向的。

04.

尹雨霏在快毕业的时候终于还是成功地在故事前台露了脸。她每天和顾景明走在一起，又像是生怕林春和不知道，把“我和顾景明关系好呀”在食堂的饭桌上说得老大声。

她每日的快乐，大概就是跟顾景明说大声不大声地分享着所谓“哎呀，我跟你走那么近有些人头上又要泛绿光了呀”。而顾景明不知道是真被体检色盲的事刺激到了还是硬要和她掰扯两句显得自己有文化，“反正我色盲我也看不出绿光”。

我看着都为林春和不值。

大概除了顾景明，谁都知道尹雨霏的社会。她什么都能吹一句，从谎称自己家里每日收入两三万，到自己和哪个男生关系好。这些吹嘘也不都是随心所欲，更多时候居心叵测——在全班人都怀疑我和唐锦鳞谈恋爱的时候，她就冲我吹“哎呀，我和唐锦鳞关系很近的”，默写作弊被老师发现之后还能在同学间说“我每天认真背都能被冤枉”。

这些大家都看透了。我想顾景明也看明白了，顾景明虽然直且刚，但他不傻。

他到底为什么跟尹雨霏走得近，没人能搞得明白。好像也没人企图搞明白——多数时候，我也听了唐锦鳞一句劝：她把自己吹上天，也不能真的上天。

而林春和，远远地看着并肩走着的顾景明和尹雨霏。她没为此哭过。她只是远远看着，为自己不值。

但放不下的，是心，是条件反射，从不是理智，从不是大脑。

在那段莫名其妙的故事慢慢铺开的同时，顾景明被全区最好的重点学校签约了，林春和也如愿考进美院附中。中考的分数线也差不太多，对顾景明来说是小菜一碟，对林春和却是个不算小的挑战。李舜杰说，重要的是她一定要考到控分线啊……不然真的万劫不复了。

05.

故事是开始在那个夏天的。

林春和在不知道哪个夜晚，给我发了个七十几条微信。

“我真的想不通……怎么就喜欢他了。现在想想，除了痛苦没别的。我从见他第一眼就觉得有点不一样，后来才知道那叫有好感。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现在也是吧。他的每一张头像我都控制不住去找出处；他喜欢海贼王，我就去看个几百集；他玩魔兽争霸，我从不打游戏也要下了去玩；觉得他说话很有深度，于是听他一句话都要想很久。预备时候他不要的默写纸我收藏到现在，他还我的五块钱也到现在还在我抽屉里。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坏话我真的忍不住想怼，哪怕对方说两句风凉话。他考试考得好我超级开心，他自招签了学校我快乐到疯掉。长此以往。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猜测，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好像又跟不上他的节奏了……他和别的女生走很近我确实会在意会难受会过不去，但我从来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只是，最后还是活在了别人嘴里。我想改变，但最后还是无济于事。就这样一次次地陷入死循环。到最后还是他冲我笑一下，就能把我从那些死循环里往上拽一点点，然后掉入更深的循环。也许……你会觉得我很矫情吧。我只是因为喜欢他，一次次地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认识这个我，也忘了原来的我该是什么样。”

林春和该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或许从我认识林春和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把自己变成了“顾景明也许会多看一眼”的那样。

我只知道林春和始终耀眼。只是那束光，也没能让顾景明抬一下头。

林春和错了么。是她从多看顾景明那一眼的时候就开始错了么。

我不知道。

06.

其实没人知道顾景明到底有没有多看过林春和那一眼。

李舜杰说，顾景明只是想让林春和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学习不要天天想这些爱恨情仇的事情，考到美院附中的控分线才是大事。

我觉得这不是理由。

——虽然为了让她放弃去和别人搞得很暧昧，确实像是顾景明干得出来的事情。

顾景明一次次地用各种方式打击林春和。

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终于毕了业。散伙饭上林春和始终在哭，而顾景明，也就是在一桌男生里炫耀着自己为了毕业典礼抹上的发胶，在人群中笑着。

林春和哭得满眼通红对我说想找顾景明拍张照。瞬间泪如雨下。

顾景明答应得很随意很随意。看见哭花妆的林春和的时候他让她平复心情。

林春和带着哭腔说：“抱一下……好不好。”

他们抱在一起，我在旁边拍照。那张照片，我拿给李舜杰。李舜杰应了几句就问，厕所在哪儿。我以为李舜杰去哭了。

照片里，林春和红着眼眶笑得很灿烂。

李舜杰没哭，他是想哭却哭不出来。小说里都说悲剧男二看见女主男主的感情戏之后拉着基友去酒馆喝青岛冰啤哭爹喊娘。但现实永远不是这样。真正痛苦的，是欲哭无泪。

我和唐锦麟站在李舜杰身边，好奇他为什么还没哭出来。

后来，后来毕业散伙饭散场了。

后来的后来？

现实里，有无穷无尽的未来，在你进木盒子之前，都没有结局。

人生从来都是未完待续。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