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三十岁,带着孩子的女人。
初次见面时,是在爷爷家门口。我较为急切地喊了一声“奶奶”,屋里没有回应,五楼的门却随着一声咯吱打开了。
她刚打开门就告诉我家里没人,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午后阳光洒在衣服上的那种舒服。
我下意识地抬头张望,她抱着孩子走了下来。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开”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她扎着简单的马尾,几缕碎发在额前随午后的柔风轻轻拂动,如果仔细看她的眼睛会从捕捉到妩媚,但又会觉得她很单纯,属于三十岁的那种单纯,可以说,单纯的渴望着一些事情。朴素的衣服符却合她淡雅的气质,我还在继续看她,直觉得她让人挪不开眼睛。
“奶奶刚才出去了,可能去玩了吧。”随即露出一个十分明媚的微笑。
我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眉眼同她很像,甜美温柔。
离开奶奶家以后,回想起奶奶对她的描述,那时候只觉得应该是一个中年带孩子的善良女人。
她每天早上自己打了豆浆,第一件事就是给奶奶送来,一开始奶奶还不好意思收下,“你不要天天过来送,多给孩子喝一点。”
这时候,她就会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你放心,大娘,我每次打了豆浆都给您送来,对身体好啊!”
奶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痴痴地笑,多好的孩子啊。
爷爷有时身体不舒服,她一天来好几次问候爷爷,也告诉爷爷应该怎样做,不应该怎样做。爷爷每次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就那样信任这个年轻的善良女人。
我心中奇怪的是,居住在这个小区里的都是老年人,这里的人几乎都不认识她,只觉得她很神秘。她在这里租了房子后,只带着孩子来奶奶家玩,和其他任何人毫无交集。
几个月后,事情终于发生了,人们就像知晓了童话故事的结局那样彻底明白了究竟是为何。
那天早上,我去奶奶家陪他们。就是那样普通的一个春日的早上,阳光包裹着大地,楼下老人们种植的蔬菜和花,都用它们摇曳的身姿和明亮的色彩唱着春日的赞歌,我心情好极了。
可生活就是意想不到的时候更多一些,我们永远不知道平静中蕴涵着怎样的危险和爆发。
刚进了单元门,一阵刺耳的喧闹声就在空气中沸腾开来。当时的直觉告诉我,是那个女人出事了。 我爬上了四楼,奶奶的房门大开着,屋内一览无遗,她必定是去楼上了。
我急促地爬到五楼,画面不堪入目,一片凌乱。
两个身材粗壮的男人站在门口,一脸鄙夷地看着屋内。我有些震惊,一个穿着深紫色大衣的女人站在那里,身材有些臃肿,她烫着一头好像电影里面包租婆那种卷发,有些发亮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因为愤怒的缘故,她涂的红唇都迸发出咄咄逼人的气息,一双粘着假睫毛的眼睛,气势汹汹地盯住五楼的那个美丽女人,不,现在已经不那么美丽了,她被吓得花容失色,眼睛不敢看那个胖女人,平日里柔顺的头发此时竟有些乱糟糟,只是怯生生地躲在奶奶的身后,平时待人宽厚的奶奶竟然摆出一副不好欺负的样子,保护着这个恐惧的孩子,奶奶心里的孩子。
我在看到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女人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五楼的这个女人抢了别人的男人。
“我早就说过,你跑到哪我都能找到你,还以为你能跑多远,怎么能放过你啊我!”女人操着浓重的口音,愤怒地大喊着。
她不吭声。
胖女人看自己大喊,她却不吭声,心里的愤怒更加猛烈地窜了出来。她瞪着眼睛仿佛要吃掉五楼的那个女人,大步走到女人面前,小心地绕过老人,伸手就要去抓年轻女人的头发,奶奶一看就急了,心想拦肯定拦不住,我担心奶奶,便想过去帮奶奶一把,可门口的两个壮汉把我堵在了门口,我不知道该不该叫壮汉,因为我觉得他们身上更像是肥肉,无论如何,他们力气太大了。
我心急如焚的时候,胖女人正在发泄自己的怒火,委屈和痛苦,对着年轻女人拳打脚踢,幼小的孩子听到吵闹声从睡梦中醒来了,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大哭着,找自己的妈妈。奶奶愣了一下,接着就躺在了地上,“哎呀,打人了,救人啊!快点啊!” 胖女人手中动作迟疑了下来,没想到这样一个小老太太竟然这样,她怕自己理亏,就对年轻女人抛下一句,“你别想好过!”
噔噔的下楼声消失在这个房间时,五楼的这个女人呆呆地坐在那儿,孩子的哭声突然唤醒了她刚才好像失去的神志,她狼狈地爬起来一瘸一拐但坚定地走向她的孩子。
我走到奶奶身边,看她眼睛里满是怜惜。
几分钟后,女人抱着孩子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好像粗糙地整理过心情了,极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声音还是略带颤抖,满是歉意地看着我们“大娘,让你们看笑话了。”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我最痛恨插足别人婚姻的女人,可我怎样都不能把她和那种女人联系在一起,她那么善良温柔,体贴老人。
奶奶温柔地为她抚顺头发,“你一定有苦衷,孩子,别去想了。”
她流泪了,抱着孩子摊在奶奶怀里。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给奶奶送去了豆浆,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他们喝,细心地帮爷爷整理电话薄,把爷爷所有亲人的电话号码存在她的手机上,以防万一。一切都那么自然,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奶奶告诉我,她没有抢男人,那个男人有婚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做出格的事情。
后来男人离婚了,才跟她有了现在这个孩子,可他的前妻不相信,一次又一次打扰他们的生活,说她抢了自己的老公,住在这个社区就是为了躲他前妻,她有苦说不出,当时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想必也是被折磨怕了吧。
我问奶奶,她怎么不报警,奶奶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真还是假。
午后,我站在奶奶家的窗边,看到她抱着孩子晒太阳,她还是那么美,像春天的一道风景。忽而,她朝着远处笑了,那个男人朝着她走来了,她的眼睛好似春光,单纯地渴望着爱情。
我知道,这是真的。
傍晚散步回家,看到面前走来几位步履蹒跚的老人,突然想,她们也曾有貌美如花的年纪,也有一个深爱的人无法忘记。
在相互搀扶的时光里,慢慢变老,温柔又坚持地保护着自己心中的爱人。
我好像看到五楼的那个女人,满脸皱纹,步履蹒跚,咧着嘴巴朝她走来的老头笑了,眼睛里还是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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