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破冰而出
记忆和现实仿佛在短时间内重叠了，千程下意识地捂住了被箭刺伤的位置，这才记起不过是回忆而已，而自己小腹上的伤早已痊愈，现在仅仅只留下了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疤痕而已。
扬羽说她是见过惊鸿的，那她身上的这道疤明显就是在那时候被惊鸿箭所伤，而后，是因为紫烟和景萱认出了她手中的明皇，才留她一命，等着师父来处理。
事情的前因后果至此也就串联起来了，扬羽斩她的记忆无非是不希望她记起自己和师兄弟们大打出手，至于她腰上那箭伤——
“被惊鸿所伤之人，那伤不是无法复原吗？”她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影子，诧异地说道，“那我这伤……？”
影子摇头，“我找不到这伤复原的记忆，就像我找不到你为何眼盲，也找不到你为何自尽一样。”
找回这三段，千程就可以把自己的记忆补齐全了，剩下的那些碎片，都是灵识破碎时，依附在宿主身上的记忆，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但是，全都没缺失的这三段记忆重要。
“你信我吗？”影子再一次问道。
“你是我所遗失的记忆，我没有理由不信你，”千程回答，“只是，我没有想到真实的记忆竟和我的所思所想差得那么远。”
“信我，就请把我收回去，回归真实的你。”
影子向她伸出了手，这一次她没有犹豫，果断抬起了手，影子化为光斑从她的掌心注入，很快便消失在了她身上。
“芊芊！”
此刻，紫烟的声音响了起来，把她从与记忆交流的幻境中拉了回来，她回头望过去，只见紫烟正快步跟了过来。
“大哥，我在这里呆多久了？”她问。
紫烟不解，“多久？我才刚跟上你。”
千程心道，只花了片刻时分，她将破碎的所有记忆都捡了起来，只不过，透过这些记忆，她的疑问变得更多了。
“大哥，你知不知道，扬羽他，能够使用明皇？”
紫烟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神态已经说明一切了。
“你知道？”千程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许，“还有谁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吗？”
紫烟摇头，这件事连他也不能确定，只是，当初龙筝和他提起过，不可说与他人，他自然也没有对师父提起过。
“龙筝殿下知道，”紫烟回答，“她与我同时看见扬羽挥舞明皇镇住赤鬼王，也是她告诉我，不可说与他人。”
“为何？”千程追问道，“那又有多少人知道，扬羽使用的灵术，也是先知系？”
紫烟摇头，“我不清楚，可能除了师父，没人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若非当初我亲眼看见他使用明皇，我也不敢相信他修的竟然是先知系。”
“他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千程的声音有些发抖，甚至有些哽咽，她不是第一次怀疑扬羽，但却是第一次因为怀疑而怨他。
“有。”紫烟点头，“但是，你确定想知道？”
“我想知道！”千程终于忍不住了，眼泪随之流了下来，“如果我不知道事件的全貌，我怎么去评判这件事是对是错？”
从紫烟口述得知，在千程自尽之后，扬羽代替她经受了一千年的刀山火海之刑，在一千年暗无天日的刑场里度过，他被解禁的那一天，伽罗亲自去接回了他，并阻拦了别师兄弟们见他，最后只让紫烟一个人去送他过三途河。
在离开刑场的时候，天君的刽子手就等在大门口，扬羽被贬下凡，需要斩断仙根，方可下凡。
千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子，那里应该是仙根的所在，斩断仙根，那种痛苦堪比一寸一寸将脑袋从脖子上锯下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经过这一千年的酷刑，他的灵术被毁了，他那双眼睛也被毁了，他的性子也完全变了，相信你也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了。”
“嗯，”千程一边点头，一边小心翼翼沿着三途河往地狱冰谷走去，这一段路越来越难走，温度也越来越低，她想走快，但又怕错过了三途河中飘过的灵识，“当时我也不敢认，直到他开口说话，我才确认那个人就是他。”
“也对，”紫烟说，“这么多年来，他的性子变了，模样也有些变了，只有他的声音，从没变过。”
“那后来呢？”千程又问。
紫烟仿佛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后来他下凡，舍了他的灵体，完完全全换成了凡人的肉身。师父心疼他，用水晶棺把他的灵体保存在圣域。”
“师父怎么没给我说，”千程有些懊恼，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往三途河里看，“我应该去圣域看看的。”
正说着，前方传来了一声巨响，千程抬头看去，迎面奔来的是芍药，提着自己的裙子，在乱石滩上快步地小跑着。
“你真的来了？”
看见千程之时，她仿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谁来了？”千程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老地君比你早到了，还有，还有……”
“还有龙筝对不对？”
千程追问，芍药点点头，可还未等她接着说下去，一声巨响传来，连地面都仿佛震了一下。千程正想问出了什么事，芍药一声惊呼，道，“是冰山要塌了！”
“塌……？”千程还未反应过来，紫烟已经上前了一步，“两位殿下是要将扬羽从冰山里挖出来吗？”
千程抬眼望着他，眼中透着一丝不信任，更透着一丝震惊，她刚想奔巨响传来的方向而去，紫烟便拉住了她，道:“芊芊，别忘了天君的圣旨并未撤销，殿下她见了你，依旧会痛下杀手的！”
“不重要，有我父王在，她不会的。”
见千程坚持要去，紫烟更不愿松手了，“可是你现在去又有何用？若是两位殿下将扬羽带出来又有什么不妥？反倒是你，你去了帮不了忙，反而会有危险。”
千程缓缓回头望着他，却什么也没说。
“你跟我回去，师父肯定会去圣域，照看扬羽的灵体，就等着他的灵识归位。”
“大哥，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千程喃喃道，“他被埋进了地狱的冰谷，再被挖出来时，他有没有受到黑化，甚至，被挖出来的那一个，还是不是他。”
这番言论紫烟从未听过，芍药就更没听过了，千程直接将他拉着自己的手从胳膊上抹下去，然后径直奔冰谷而去。
第三声巨响响起时，冰山轰然倒塌，龙筝的手迎着破碎的冰块伸进去，将埋在冰山里的扬羽拖了出来，然后打开了雕琢好的白玉兰茶盏，将这泛着冰蓝色荧光的灵识装进了茶盏中。
千程也在这一刻到了，龙战挡在了她面前，将她和龙筝二人隔开一丈远。
“让我过去，父王。”千程望着自己父亲，两眼含泪。
“你跟我走，让龙筝把扬羽带回圣域去。”
“我有话要问他，”千程说，“在他遭到吞噬前，我得问他，否则他一旦黑化，谁也不知道活过来的还是不是他，谁也不会知道他的回答还是不是从前的所思所想！”
“你不信他？”龙战依旧没有让开，只是低头注视着她，“为何？”
不信他。这三个字从自己父亲口中问出来，仿佛是撕裂了千程心里的那道疤。自己曾发誓永远相信扬羽，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但到了这个时候，却得出一个结论来，自己并不相信他。
为何自己不信他？因为他曾删改了自己的记忆？还是他曾向自己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事？千程沉默了，自己已经相信他上千年，并且也从未曾怀疑过他，为何到了这时候，却偏偏说不出“信任”这两个字来？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丈夫产生了质疑？从那些失落的记忆开始收回来起，她甚至想过去回避他，但信任始终是压过了质疑。
直到遗失的记忆大面积收回，她的质疑才越发地变多，甚至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爱过扬羽，因为在重生之后，感情全是在他的陪伴下逐渐培养起来的，他很爱她，这毋庸置疑，但是在最初的时光里，她是否回应过这份感情？
她需要将最后余下的记忆碎片拼凑上，才能回答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个问题。
至于最后的碎片，她已经看到了，就在扬羽的灵识之中，现在，龙筝将它装进了那个白玉兰茶盏中，正在用盖子盖上！
“你不是想问扬羽某个问题，你是想拿回那几块碎片。”龙战依旧拦住她，没让她前进一步，“程儿，去找伽罗，跟着他去圣域，我和龙筝会在那里等你。”
“为何现在不能给我碎片？”千程追问道，她是真的有点急了。
“这碎片已经融在了扬羽的灵识里，”龙战解释道，“若强行剥离，须得用明皇，那扬羽的灵识会和你当初一样碎掉，散落在三界之中，谁也救不了他。”
“是的，芊芊，”紫烟也开口了，“现在大家都想救扬羽，这几枚碎片，真的不急于这一时啊！”
站在龙战身后的龙筝始终没有回头，这时，她缓缓举起了手中那个白玉兰茶盏，朗声说道，“听着，碎片，是你最后的封印。”
封印？千程怔住了，什么封印？又封印了什么？
只见龙筝缓缓地半回头，说道，“想知道？天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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