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瓜

大概是1994年，我家是第一个在村里大规模种菜的。那个时候，村里的主要经济作物还是玉米小麦。

妈妈也是村里第一个高中学历的女性，她本来是要上大学的，可惜在高考前紧张的学习时间里，她帮家里干农活的时候不小心伤到脚，耽误了学习，高考失利……再复习一年的想法，也被姥爷和舅舅否决……就这样，妈妈嫁到了我们家。

自此，田地里最起早贪黑的那个再无别人。妈妈把自己的心思从书本中完全转移到田地里，曾经，村长找到妈妈，想让她去村里小学教学，妈妈固然心动，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学校啊，可是那时候教师工资很低，而妈妈想挣很多很多的钱，好让我们兄妹几个都上大学！

小麦玉米价格低贱，妈妈就尝试种菜，不懂的地方跑十里八村的去学，直到菜园成为我家的主要收入来源。菜园就在我家的西地，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不知道被妈妈走过多少次。菜园里由西到东依次种着豆角、黄瓜、茄子、青椒和韭菜，而在青椒和韭菜之间的地里种着一小片甜瓜，这片甜瓜是妈妈专门为哥哥和我种的，里面有黑面瓜、天鹅蛋、花瓜、长白瓜等。黑面瓜未熟的时候是硬的苦的，而熟了以后又面又甜，花瓜和天鹅蛋形状一样，只是花瓜有很多绿色的花纹，很像一种青蛙的颜色，长白瓜像胖了的黄瓜，只不过它有瓤，味道是甜的……这里面我最喜欢的是天鹅蛋，脆甜，当然是在它熟了以后。我是家里最小的，干不了活，妈妈就把我安排在菜园里，每天看菜园，从早到晚。偶尔饿了会摘黄瓜、茄子吃，但更多的时候是在甜瓜丛里寻宝，要找到熟的正好的天鹅蛋并非易事，为此我吃了太多苦头……可是妈妈每次傍晚去菜园接我回家，总能找到一颗熟的正好的天鹅蛋，就这样，妈妈拉着我，一路脆甜的回家了。

回忆起童年，其他季节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就只记得夏天，阳光很大，我坐在菜园地头的桐树上，随风摇晃。看菜园，坐在树上视野最好，一览无余，无聊了，就会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上，或者下到地头坐坐，我是不会到菜园里走走的，因为太阳落山以后，妈妈和哥哥们就会从别的地里赶过来卸菜了，而我也要到菜园里帮着卸菜，摘豆角，摘茄子，摘青椒，摘黄瓜，割韭菜……那时没有时间的概念，只知道卸完菜，天就黑透了。然后，妈妈骑着三轮车，我们在后面推着回家，晚饭通常都是馒头和凉拌青椒，简单地吃过晚饭，就要整理一车的菜，豆角成把扎起来，韭菜一颗一颗摘干净，我总是摘一会儿韭菜就困了，妈妈就会让我去睡觉，我不知道妈妈熬到几点，每次都是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才能再见到妈妈。妈妈赶集总要到十几里以外的大集市，这样能卖个好价钱，所以在我们还沉睡时，妈妈就要赶早启程了。三轮车总是满满一车菜，昨晚还是我和哥哥推着，妈妈才能骑走的三轮车，到了第二天凌晨，妈妈一个人就能骑走了，还是十几里坑坑洼洼的土路。妈妈赶集回来，三轮车总是空的，无论多久，妈妈也会把菜卖完再回家，回到家填饱肚子，妈妈就又下地干活了。

那些年的夏天，妈妈每天如此，那时的我还体会不到妈妈的辛苦，直到年轻的妈妈头上尽染白发。

村里人无一不佩服妈妈的勤劳，可能上天也看到了妈妈的辛苦，不再忍心，带妈妈去休息了。那年我十岁。

妈妈，或许对您而言，最重要的是豆角是茄子，也是它们让哥哥和我如您所愿，考上大学，走到今天……可您知道吗，对我最重要的，总是那一片甜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