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红的心理学课
2017-10-30
动力15 | 警惕心灵僻径
转述师：宝木
武志红
我们这一周的主题是“性”，今天是第一讲 “ 警惕心灵僻径 ” 。
你可能觉得奇怪，预告说要谈性这个主题了，我却突然弄出一个貌似无关的话题。我猜这可能也反映了我的一个心理：在谈性时，要绕弯子。不过这个弯子，我觉得也是很值得一绕的。
我来先谈一部电影吧，这部电影叫《超体》。电影中，摩根·弗里曼饰演的脑科学家，说了一段非常有意思的话：
当环境恶劣时，生命就倾向于关闭掉和外界的交换，追求孤独永生；当环境好时，就会追求生命繁衍，而繁衍，是为了把知识传递下去。
当然，繁衍时多数生命是需要性活动的。补充这一句，是为了显得我们今天这个话题还是和“性”有关的。
开放和封闭
电影中的话，换成我们的死能量和生能量的术语，就可以是：当一个生命感觉，外部世界的死能量太多，超出了自己承受力，也就是自己可能被杀死，那这个生命就倾向于关闭自己；相反，当感觉外部世界的生能量更多，生命就会走向开放，并追求与其他生命的交配繁衍，通过生育新生命，把知识传递下去。
在我看来，《超体》是一部很厉害的片子，这段话可以说是至理名言，这个至理谈的是，一个生命，对自身的生能量有信心，就会走向开放，对自身的生能量没有信心，就会走向封闭。
所以开放和封闭，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
我们还可以推理，一个生命力旺盛的人，和一个封闭的人，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的逻辑。你不怕被杀死，所以敞开，并大胆与其他人、其他存在建立起丰富的关系，你因此而有了旺盛的生命力。相反，你之所以封闭，是因为担心一敞开自己就被杀死。
所以，如果你是一个封闭的人，我觉得你可以问问自己：你儿时的环境是友好的吗？父母等养育者对你发出的支持的生能量多，还是否定的死能量多？也许你与父母的关系中，敌意不多，但你的家庭，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是如何的呢？
如果外部世界的敌意太多，你的家庭会倾向于封闭，如果你在家庭内部遭遇的敌意太多，那么你会倾向于封闭。封闭常常就是这样形成的。
那么，封闭有目的吗？有，目的是让真实自我封闭起来，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展开。只是，人有时候会忘记这一点：你过去的环境充满敌意，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了；现在的环境变得友好起来，但你还是活在过去，不敢打开。
我的一位来访者，可以达到回避型人格障碍的诊断标准。
延伸阅读：
回避型人格障碍（Avoidant Personality Disorder），即焦虑型人格障碍。临床表现有两种：
一，自我敏感，懦弱胆怯、自我评价较低、有明显的紧张感、忧虑感、不安全感和自卑感，对遭受拒绝或批评、排斥过分敏感，虽然渴望与人建立关系，但缺乏与人交往的勇气，除非自己被他人接受并得到自己不会受到批评的保证，否则就会回避与他人交往，拒绝与他人建立人际关系，因而个人交往十分有限；
二，夸大生活中潜在危险因素，习惯性地夸大日常处境中的潜在危险，以至常常回避某些活动，生活方式和活动范围明显受到限制。
回避型人格障碍者渴望却同时又害怕亲密的人际关系。因为害怕失败所带来的羞辱，以及被拒绝时所带来的痛苦，他们回避建立关系，也回避社交情境。但由于他们害羞又不喜欢出风头，使得他们对关系的渴求或许不是那么显而易见。
上述表现在临床上很常见，但这很少是临床上主要或唯一的诊断，对回避型人格障碍而言，羞愧感（shame）是核心议题，从这些人的心理治疗和精神分析中，往往显露出羞愧感是最核心的情感经验。
通常，回避型人格者从人际关系和暴露情境中退却，是想要从极不舒服的羞愧感中“躲藏”起来。一个经验性的评判标准是这多见于男性，而他们通常没有朋友，女友、妻子或妈妈，会成为他们仅有的有亲密度和深度的关系。
这位来访者告诉我他常常做这样一个梦：一个白色的巨人不断躲藏，而一旦被发现，人们就会对他群起而攻之，他虽然巨大无比，但好像没有任何抵御能力一样，于是总被打倒。
我的理解是，这个白色巨人就是他的带着全能自恋感的原始自我，因为他感觉，一旦打开自己，走向关系，走向外部世界，就会遭遇满满的敌意，所以他要把自己关闭起来。
并且，在封闭的、一个人待着的孤独世界里，他能掌控一切，这暗暗地给了他一种感觉：在这一个人的世界里，我是无所不能的。
不要太高看孤独
我想告诉你，不要太高看孤独。一种孤独是值得期待的。你精彩地活过，建立过丰富有深度的关系，最好还看过世界，然后你回归孤独。这时，你貌似孤独，但其实有丰富的内心，并且这个内心世界，不是你一个人想象出来的。然后，这个孤独中，你可能会创造出东西来。
而另一种孤独是要警惕的，就是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孤独。
后一种孤独中，也可以诞生天才。我记得俄罗斯有很多数学家也很孤僻，我估计要诊断的话，可能他们大多会被诊断成回避型人格障碍，甚至更严重，但他们洞悉了数学世界的奥秘。还有梵高，一辈子都不能和人正常交往，也是孤独的天才。
美国有一部电影叫《猫屎先生》，也刻画了这种天才。男主角是一个著名作家，写了几十本关于爱情的小说，拥有无数粉丝，但他根本不能与人正常交往，更别说谈恋爱了，但他有一颗善良纯净的心，最后和一个女服务员产生了爱情。其他人要么崇拜他，要么鄙视他，唯独这个女服务员，仅仅把他当做一个人来对待，不高看他，同时又有基本的尊重。
不过，还有很多一直孤独的人，既没有天才可以闪耀，也不能和人交往，结果成为好像和社会脱节的人一样。在我看来，法国存在主义哲学的代表性人物加缪的经典小说《局外人》，写的其实也是一个不能与人与世界建立关系的人。
我将这些人称为“孤独星球”。很有意思的是，这些人主要是男人。我觉得这是因为，男人可以活在头脑和逻辑里，维持一种相对稳定的心智。女人不行，女人必须要活在关系、情绪和情感中，否则她们就觉得活不下去。
因此，两性关系中，一旦稳定下来，常常是这样一种局面：女人找男人要关注，要回应，而男人则容易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女人的这种需求和渴望视为麻烦。
然而，不管什么样的天才，如果他与别人构建不好关系，他都体验不到幸福。尽管天才在闪耀，但在他们的内在感知中，他们仍然容易觉得自己是虚弱的。
渴望被看见，是人类的极为本质的需求，而只有高质量的深度关系，才能满足这一需求。
心灵僻径
我们现在在全国建了八个心理咨询中心，有大约一百来位咨询师，在招聘咨询师时，我们有时会在招聘启事中说：我们不招自学成才的，只招经过系统学习的咨询师，你得有接受系统的理论培训，有案例督导师和个人体验师。
为什么不招自学成才的？因为在心理咨询与治疗、哲学或者一切围绕着人性的学科中，自学成才的人，很可能是走进了“心灵僻径”。
心灵僻径，是精神分析的一个术语。意思是，人原本是要进入关系的，但在生命早期，当外界太不友好时，也就是养育者提供的环境死本能太多时，婴幼儿不能与养育者建立基本的关系。于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关闭了通向关系世界的通道，进入了一条孤僻的心灵小道，在这个孤僻的心灵小道上，他们活在全能自恋的各种表现中。
在这条小道上，如果找到了一条部分表达全能自恋的通道，他们可能成为天才，例如很多自闭症患者，会有某一方面惊艳的才华，那是因为这可能是他们仅有的与外界建立关系的通道，而普通人，这些通道就太多了。如果找不到，那他们可能就会把全能自恋的想象，封闭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中，别人不得而知。
心灵僻径，是孤独的想象世界，而关系，则是真实的世界。
虽然心理咨询与治疗，容易被人视为是一个充满病人的世界，来访者是病人，心理咨询师应该也有很多是病人。但实际上，心理治疗的大师中，走火入魔的很少，疯掉的很少。相反，在思考人性的哲学家中，疯掉的不少，例如尼采。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从弗洛伊德开始，心理咨询与治疗都是发生在关系中，这使得咨询师不可避免要活在关系的真实世界里，因此不容易走火入魔。相反，思考人性的哲学家，常常是孤僻的，甚至只和书本打交道，于是可以活在孤独的想象世界，最终彻底走进心灵僻径。
在关系中检验自己
总之，不管你觉得自己多厉害，自己有了多么棒的思考和发现，都必须要在关系中、在真实世界里去检验自己。
如果发现自己的东西在关系世界里行不通，那么，不要轻易觉得，外在世界是糟糕的，自己的才华没人懂。这种情况有，从总量上来讲，可能也是为数不少，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这可能是你在一定程度上走进了心灵僻径。
无论如何，当你感觉自己陷入难熬的孤独时，要鼓足勇气，让自己投入到关系的世界中去。只有真实的世界，因为有关系的滋养，才能锤炼出有韧劲的生命力。
闯入心灵僻径的多是男人，这会导致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他们不管多么以自己的头脑和心灵为傲，多么崇尚孤独，都难以绕过一个基本人性——性。灭不掉的性欲，会驱使他们不得不去追寻关系。
今日得到
当一个生命，感觉外部世界的死能量太多，超出了自己承受力，自己可能被杀死，这个生命就倾向于关闭自己，走向封闭；当感觉外部世界的生能量更多，生命对自身的生能量有信心，不怕被杀死，就会走向开放，因此有了旺盛的生命力。
封闭常常是这样形成的：如果外部世界的敌意太多，家庭会倾向于封闭；如果你在家庭内部遭遇的敌意太多，你会倾向于封闭。
不要太高看孤独。一种孤独是值得期待的：你精彩地活过，建立过丰富有深度的关系，然后回归孤独；一种孤独是要警惕的：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孤独，这种孤独中也可以诞生天才。但还有太多一直孤独的人，既没有天才可以闪耀，也不能和人交往，成为好像和社会脱节的人。
心灵僻径是指当外界太不友好、婴幼儿不能与养育者建立基本的关系时，他们会关闭通向关系世界的通道，而进入一条孤僻小道，活在全能自恋的各种表现中。心灵僻径是孤独的想象世界，关系是真实世界。如果发现自己的东西在关系世界里行不通，不要轻易觉得外在世界是糟糕的，这可能是你在一定程度上走进了心灵僻径。
不管什么样的人，如果与别人构建不好关系，都体验不到幸福。当你感觉自己陷入难熬的孤独时，要鼓足勇气让自己投入到关系中去，在真实世界里检验自己。只有真实的世界，因有关系的滋养，才能锤炼出有韧劲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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