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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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鱼

文/徐伯羽

挂鱼

襄樊人爱钓鱼，也爱挂鱼。在襄樊二城的汉水两岸，特别是在秋天，不光有很多人在钓鱼，还有很多人拿着长长的钓竿在河边甩来甩去的挂鱼。清波激荡的汉江水出汉中、过江汉，直入长江，绵延千里，也唯有在这北马南船的襄樊这地方才有这堪称一奇的挂鱼，大慨在全国也是独有无二的。特别是秋季，秋风一起，江水清碧深邃，江两边除了钓鱼的到处都是手握粗硬竹竿挂鱼的。挂鱼的远比钓鱼的多得多。冬天，人们双手冻得通红，但仍在江中猛甩猛挂，乐此不疲。说到挂鱼，特别是用不带钓饵的空钩在河里挂鱼，人们不禁会大生疑惑：那不是大海捞针么？几乎不可思议，几乎没人去信。但的确如此。用不带喂子钓饵的空钩在江里挂鱼，确是襄樊的一大特色景观。

多年来，虽然从小时侯进城就看见河边有很多人在钓鱼，但对这甩来甩去的挂鱼，远远看去还以为也是在钓鱼，后来看到钓钩上确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时，方才相信确是在挂鱼。虽知到他们是在挂鱼，但从没相信过他们真能挂上鱼，总以为他们在瞎胡捣，在搞着玩儿。那能挂着鱼么，不是大海捞针么？姜子牙渭水垂钓，虽也用的是无饵钩，但那钓的是文王垂访，钓的是一代王侯。他们也想作姜太公么？可惜这是汉水而非渭河。斯人已去，万户王侯，均俱往矣!看他们那专心致志的样子，总觉得好玩好笑，从没认真去瞧他们。直到和家住河边常在河边钓鱼挂鱼的曾老汉交上朋友，跟他学钓鱼时，这才相信他们确是在挂鱼，并且也真的能挂上鱼。

挂鱼

面孔黑红、精神瞿铄的曾老汉是退休工人，没退休前是业余钓者，退休后是常务钓者。既钓且挂，家里长长短短的钓竿挂竿不下数十根。钓钩是买的，院里盆盆罐罐里喂满了作钓饵的蛆虫芽子。挂钩是自制的，用细钢丝磨制而成。一两寸长，尖锐锋利，象“山”字型的双面秤钩。加上铅坠，足有几两重。挂鱼的竹竿坚硬结实，似木棍一般。钩上不装任何钓饵，挂时放松线轮，挥动竿子向河里猛力甩去，随着线轮“哗”的一声，铅坠带着挂钩飞向河心。有时几丈，有时十几丈，也有膂力过人的可甩二十几丈。待钩坠沉落，即把紧线轮，往回猛拉猛抽。如有鱼撞上，便被尖利的鱼钩深深刺进身子而被挂住。有时在鱼背上，有时在鱼肚上鱼尾上，有时甚至挂在鱼眼上和鱼腮上。不管什么鱼，只要撞上，都会被挂住。鲤鱼草鱼，浑身溜光的鲇鱼黑鱼，大到几十斤，小到四两半斤，就是老鳖螃蟹只要撞上有时也能给挂住。曾老汉又告我要领：一旦挂住，便和钓鱼一样，要先溜鱼。鱼向深水窜时就放线，鱼不动时就收线。只到鱼精疲力不能动弹时，才可往岸上收线起鱼。鲤鱼和草鱼劲儿很大，鲤拐子还很狡猾，如是生手，弄不好不是脱钩就是断线跑鱼，有时还会将竿子折断。而老手则运玩自如，一经挂上，不管什么鱼也难以脱逃。在江里挂鱼，遇到钩沉江底卡在石缝里，或被什么东西绞住实在拽不出来时，就干脆断线再换。有时一天拽断七八条线换七八支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麦前的一天，我和曾老汉又提竿来到河边。麦黄时节，阳光灿烂而不烤人。两岸蝶飞草长，江面鱼舟轻荡，是钓鱼最宜人的季节。有的不光带着钓竿鱼篓马扎凳子等一应用具，还带上一壶浓茶，点上一支烟，一边垂钓一边不时啜上一口，悠然自得。我问曾老汉，怎么只见钓者不见挂者。曾老汉说，目前正是麦口，是鱼产卵的季节。黑鱼、鲇鱼，还有草鱼，都钻到草丛里板籽去了。过了这几天，一年四季都可挂鱼。而一年四季里，秋天鱼忙着觅食过冬，身大体肥，是挂鱼最好的季节……�

入秋后的一天傍晚，我和曾老汉又来到河边，看曾老汉挂鱼。此时秋风已起，江水清洌。只见岸边沙滩上，泊船上，石礅上，还有江心小划子上，到处不是坐着钓鱼的，就是站着挂鱼的，还有一伙伙围观者。钓者静候不动似练气功，挂者挥臂猛甩猛挂似练臂力。我随曾老汉在一处石礅站定，看曾老汉开始挂鱼。没过多久，曾老汉的线竿绷紧了，只听“咕咚”一声，一条鱼被挂住了，清冽的江水迸起一片水花。被挂住的鱼猛地窜向河心，曾老汉手中的线轮紧直稍松，慢慢地绷着放线。鱼窜至深处后突然静卧不动，稍顷，又“咕咚”一声呼地向左猛拐，钻进大驳船下面。稍停片刻又呼地向右猛窜。曾老汉手中粗硬的竹竿如弯弓一般嘎嘎直响，似要断裂一般。但老汉仍不慌不忙地和鱼“玩”着。几个回合下来，大约半个小时，鱼劲弱了下来，再也窜不动了。曾老汉这才试着紧线起鱼。当线越来越近，几至岸边时，那鱼又猛地折腾起来，连翻两个跟头又向河心猛窜。说时迟那时快，曾老汉手中的线轮“哗”的猛松，随鱼窜至远处。几番折腾，在老手曾老汉面前，鱼最终还是给彻底制服了——一条四五斤重的鲤拐子给甩了上来，活蹦乱跳个不停，口和腮一扇一合地翕动。近前一看，两寸多长的“山”字型鱼钩正挂在鲤子脊背上。怪不得鱼劲那么野！周围观者啧啧称羡。没想到这大海里还真的捞上了“针”！不一会儿，前面驳船上又传来一阵喝彩：一条长约两尺的大草鱼又给甩了上来。真叫人称奇：姜子牙渭水垂钓，钓住了一代王侯；襄樊人汉水空钓，钓的是大鱼大虾，钓得住乌龟王八。写到这里，读者会以为我是在编造故事，不，这是我千真万确的亲眼所见。我问曾老汉，这堪称一奇，不堪称一绝的挂鱼源于何时？曾老汉说，源于何时他也说不清。只记得从小他就在这河里钓鱼挂鱼，也看见很多人在河里钓鱼挂鱼。来了客没得菜，就拎竿子下河，一会儿就是一盆菜。他的父亲、爷爷，也很小的时侯就在这河里钓鱼挂鱼。至于爷爷的爷爷，前辈的前辈，就说不清了。到底源于何时，县志市志都无记载，亦无从考证。曾老汉又说，汉水河清净，无论大鱼小鱼，大如鲤鱼草鱼，小到胖头马口鲹条鰟鮍虾米，都色泽清亮白净，味道纯正，没有泥腥味儿。襄樊人都爱吃这河里的鱼。为买到这河里的新鲜鱼，有的一大早就在河边等候，好买昨夜刚打的鲜活鱼。他是火柴厂工人，“文革”停产不上班，他就在河里钓鱼挂鱼。在浅处钓胖头马口，用屠宰厂废料打窝子，一个小半天就一脸盆。那时马口象筷子长。钓腻了就去挂，一个傍晚少则四五条，多则七八条。赶上火好，一晚上还能挂一二十条的。听那口气，不是在河里钓鱼挂鱼，而是在从河里向家里取鱼拿鱼。

太阳落山了，江水一片幽暗。人们兴致似乎更浓了，随着夜幕降临，江心鱼划子上渔火闪闪，有的在收竿提鱼回家，有人还在扛竿赶来。在襄樊看挂鱼，真是一大快事！

挂鱼

2001年秋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