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槐树叶落在棋盘时,他已到了知命
小赵的货车晃着油星子喊:“大武叔,还老样子?”
“明知故问——两包,要‘落地花瓣’的”
车还没落到棋盘上,车轮已跑到了巷子拐角
他嘀咕“年轻人火急火燎”,指尖却把棋子砸向棋盘
“将军!”老吴的嘴角还飘在风里
他已反手扣住局势,瞥着起哄的老头们:
“旁观者清?你们只看清我赢,没看清我孤。”
日头回家时,他蜷在摇椅上抽半根烟
挂面的热气散得比棋盘快,晚餐仍是一碗清汤
小赵拎着两罐菊花来,他付钱,转身,关门
茶几上的瓷杯升起白雾,他捧住——
像捧住十七岁瓦房顶的水珠
那年他总爬楼顶看瓦房,像做窝的燕子
吴帅娶了外省新娘,他打包剩菜,没去闹洞房
外婆在厨房擦碗说:“供你读书,不叫你走哥姐的路”
她的手沾着洗碗水,种的菜在集市换零钱
高三那年,哥姐的孩子哭着落地,年关才热闹些
他填了冶金学校,同学笑“不如去工地”
他只摇了摇头,书包里藏着阿菊给的第一包菊花
二十岁的茶香沾着满月酒的香,吴帅的孩子在哭
外婆突然晕倒,医院的白墙带走了她的四十五年
她攥着他的手说“要埋在自家屋”,最后一口气
没等到他领第一份工资,买新衣服
葬礼后,他跪在外婆坟前,草还没长齐
后来棋友大伯去世,白围布下的人在闲聊
音响放着喜宴的歌,有人跳舞
他走在送葬队伍后,觉得自己像株被遗落的菊花
三十三年后,他扫老房子的杂草,到小腿深
坟前的草也除了,他说:“外婆,我能买新衣服了”
风没回话,只有月亮落在蜘蛛扎窝的瓦房上
二十三岁他在省里上班,工资装在信封里
母亲和姐姐总问“婚事”,他终于说“只有阿菊”
阿菊是小学同桌,辍学后守着家里的茶园
他每次回家带糖,她每次回赠菊花:
“你的笑比菊花甜”——这话他没说出口
阿菊的父亲欠了赌债,村长说“嫁我儿子,债勾销”
他看见她穿新娘装时,人群把他们隔成两岸
他没冲过去,只把那身红,刻在心里最软的地方
后来他拼了三十年,水泥房越长越高
菊花茶喝了无数罐,总少点什么
退休回村那天,姐姐说“阿菊在县里开了茶店”
他让小赵带一包,泡开时,茶香撞进喉咙——
是十七岁瓦房顶的水珠,是阿菊甜时的笑
他没去茶店,也没问阿菊的近况
只把茶罐放在茶几上,摇椅晃着月光
他知道有些东西像茶香——
外婆的体温,阿菊的新娘装,还有瓦房顶的水珠
都握不住,却在每一口菊花里——滞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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