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告别

      辽跃轻轻地起身，随手拿起一端还插着充电线的手机。这些年，她习惯了每次上完钢琴课会起身站一会儿，顺便刷一下微信，看看是否有留言。而此时，她的学生王阿姨正缓缓地整理着琴谱，她的动作一直慢腾腾的，只是今天似乎多了几次停顿。

      终于，王阿姨用她轻柔的声音说：“辽老师，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上课。我，我生病了，要去治病，不能再来上课了。”

      辽跃正在刷屏的指尖顿住了，她的眼光迅速从手机屏幕移开。她突然慌了，大概是怯懦，她不敢直视眼前这位老太太的眼睛。只是，她感觉得到王阿姨在笑，笑得那般清朗。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并且很努力地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空气一下子静止了……“嘀”一声突兀的信息提示声仿佛冲击到了什么，像一颗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石头闯入平静的湖面，带着一种猝不及防的痛感。

      “我们拥抱一下吧！”王阿姨先开口，看似轻松地笑着，并展开双臂。

      辽跃像一个木偶一样机械地展开双臂。这个拥抱很礼仪，但当两个人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温暖的存在的时候，却无比的踏实。随着胸口那份暖意渐行渐远，那个熟悉的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辽老师，谢谢您，再见！”

      辽跃故作轻松地说：“王阿姨，一切顺利，加油！再见！”

      望着王阿姨蹒跚离去的身影，她拼命地转动着眼球。因为曾经有人说，只要这么不停地转啊转，眼泪就会被转回去。

      她觉得胸口很堵，仿佛有层奇怪的障碍物。她试图以高频的有力的深呼吸冲裂那层障碍，却迎来一阵阵被撕裂的生疼。钢琴上白的键、黑的键时而清晰，时而混沌。

      一直以来，她的学生大多是孩子，像王阿姨这种老太太很少，因为坦白说，老人家动作迟钝教起来费劲。她是个性情中人，这些年，身边跟她告别过的学生也不少，告别的理由很多种，有的出国留学，有的找到更合适的老师，有的则纯粹不想学了……她总是笑着祝福，欣然接受，聚散皆是缘。然而，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种告别方式，她很不舒服，甚至她很抗拒。

      “辽老师好！”一个学生如约而至。

      “你好！来，曲谱拿出来，动作快！”辽跃再次用力转了转眼珠，于此同时，随即恢复她上课时清亮的嗓门和一贯以来干脆利落的节奏。

后记：

      写完这篇小短文，我突然想起拥有最深印记的那场告别，那是跟父亲的告别，没有说再见，不是因为知道再也见不到，而是来不及。我们这一生要经历无数次告别，不奢望每一次“再见”真的能再见，只希望告别后的我们，无论在哪个时空，都能向阳，温暖，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