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人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样子，张立春和其他人也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哆嗦着手指着他刚才刨过的地方，就是说不出话来。车把式上前几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段像刚折下来的树枝般的蛇身在镢头下蹦跳着，鲜红的血液仿佛一朵妖冶的花开在这段绿色的树枝头上。
车把式走过去，用脚扒拉了一下蛇身，头早已没了踪影。“没事了，没事了。继续干活。”说着把蛇身提起来扔到了草丛里。张立春几个人慢慢地又靠拢来捡起镢头、铁锹小心翼翼地刨土。其实农村长大的孩子很少有怕蛇的，只不过这条蛇出现的太突然了，没防备当然容易吓一跳。
一个小插曲过后，装土的工作继续。等车把式赶着骡马把满满的一车土拉回去，张立春看到几十个人的路上只有寥寥几人在干活，大部分人或坐或站都在路边瞅着。村长见车回来了，大喊一声“干活了”，这些人才不情不愿地围到马车前来。扒土的扒土，扬的扬。人多好干活，不一会儿一车土就都卸到了路面上。刚才几个人又转身继续跟着马车去装土。
又一车土回来，那十几个人就像一只只蚂蚁围着土堆周围，拿锹的一次只铲三分之一锹土，然后慢慢腾腾地转身倒进被雨水冲出来的沟壑里；拿镢头的，高高地擎起轻轻地落下，手臂仿佛变成了面条一点力都使不上。村长蹲在田埂上像一位思想者，任手里的烟冒出袅袅青烟，他的眼神早已变得空洞，思想随着青烟直上九霄云外。
车把式喊停了骡马，耐心地等着，风吹日晒的脸上连一点点表情都欠奉。他跳下车辕，抱着鞭子走到车轱辘前，蹲下来很仔细地检查着。张立春见这次也没人卸车，只好拿起铁锨爬到车顶卸了起来。上去之前还特意望了望跟他一起的小伙伴，而那几个人装作没看见，只是拄着铁锨围着马车。
现场显出诡异般的安静，只有村子里隐隐约约传来无忧无虑小孩子的欢笑声和几声土狗的叫声。“哎，哎。抓紧干活啊！”村长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站起来吆喝着。人们这才从电器缺项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手上多少加快了一点速度。随着而来的还有叽叽喳喳地聊天打屁声，仿佛刚才那种死气沉沉的寂静仅仅是张立春自己的幻觉。
汗从张立春额头冒出，从脸颊冒出，最后如百川归海般地汇聚到下巴，一滴一滴滴下来隐到土里，只留下了一个圆圆的湿痕。又有两个小伙伴跳上车帮着卸土，总算是减轻了张立春的负担。
太阳越升越高，昨晚的露水早已蒸发殆尽，空气变得干燥。秋老虎已经苏醒，向着大田里的玉米，向着各种盛开的花朵，向着胆敢站在太阳下的人们扑来。势要把玉米咬熟，把花朵咬开，把人们身上的所有水分从身体里面咬出来。
“村长，我要上厕所。”一位妇女扔下镢头对着村长大喊，一点也没觉得面对这么多男人有什么不妥。“懒驴上磨屎尿多。”村长愤愤地嘟囔了一句，又对着所有人喊：“大伙也休息休息吧。”于是，妇女们三个一帮两个一伙地往苞米地里钻，男人们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来开始卷烟。村长叹了口气，“都单干这么多年了还和当年大集体一样。”
苞米地里毕竟是热，妇女们不一会就都出来了。“太热了，要是有点水喝就好了。”一位妇女重新整理了一下围巾，舔了舔嘴唇说。她的想法一下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于是一帮妇女跑村长面前起哄，“村长，村长，弄点水喝吧。”村长眼一瞪，“喝什么喝，再耽误下去上午干不完了。怎么，你们准备顶着大太阳干吗？”妇女们不干了，扯胳膊的扯胳膊，拽腿的拽腿，一下子把村长包围了起来，叽叽喳喳地乱喊，仿佛一千只麻雀围着耳边。村长实在是被她们弄烦了，大喊：“停，停。我安排人去弄。”
等张立春和一个小伙伴抬着水回来，大伙已经把两个大土堆中的一个摊平了。见水抬回来，所有人扔下家伙什围了上来，抢起水瓢就开始了牛饮，那架势就好像在沙漠中干渴了千年万年似的。一桶水连喝带撒，不一会儿就见了底，他们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干活。别说，喝了点水就像给机器加满了油动力十足，轮起铁锨镢头更加有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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