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你的故乡在你的心里

真正你的故乡在你的心里

背后国文

回忆是一种沉溺。

当看到家里自来水流淌出黄色水流时，我们想到过去掬一捧那清澈的河水来喝时的清甜；当我们抱怨猪排味道不如以前香甜时，我们想到了那只有过年才能尝到一点点肉味的满嘴飘香；当我们喟叹没处钓鱼的时候，我们想到了过去那宽广河面鱼儿跃腾的场面……

我们总在念着过去的快乐，过去的甜蜜，过去的种种好，哪怕那时还吃得不够饱，穿得不够暖，是为了什么？是现在生活不如意吗？当然不是，可是当我们一旦陷入那种回忆，想到了那时的好，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怀念，有些许的甜蜜从心底升腾。所以沉溺过去也不失为一种寄托。

那些过去都在一个叫红杨树的村子。

（1）村子

村子不大，何时我们的先祖在此定居已无从考证了，或者说，我根本没有探证过。我只知道，我爷爷就土生土长在这个村子。传说，村前有一棵红杨树，高大无比，亭亭如盖，所以村名得此而来。但我从来没看到过，只有原先老庙那里有一棵硕大的橡树，二三人才能合围，古朴遒劲，煞有气势，引得我们经常去那里玩。

和所有江南圩乡村庄的格局差不多，宽阔敦厚的圩埂边零散地错落着屋子，房大多朝南建，多是土坯茅草房，后来渐渐多了些三间的瓦房。房前屋后都栽着几棵或大或小的树，还有一个猪舍，一个稻草垛，一个茅房。村子一边紧挨着圩埂，圩埂外是河，通水阳江，连固城湖。另一边是农田和沟，河沟纵横交错，相互连通。农田被水沟切割成一块块。村子前后当然少不了先人们的坟茔，连着片，大小不一，高矮不同。

村子西面是农田和沟汊，有三个水埠头，村子前、后、中间各占一个。都是青条石垒成，石头光滑干净，青色中嵌以白色纹路，清晰明亮。这里是女人们的领地，淘米洗菜洗衣衣服。夏天游泳时间我们一般会避开这里，一是把水弄脏了，那些女人会骂；二是水埠头下的泥很烂，一踩上去就会污泥翻滚。

水乡地区当属船最多了，大大小小地在河沟两岸一字排开，有“门泊东吴万里船”的气势，也有“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诗意图画。

原先村子在分田到户前有八个生产队，当时不知是按什么划分的。各生产队的住房不在一片，分的田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每个生产队共有的东西就是一块稻场（打谷场）。过去稻子收上来后，往往就在晚上脱粒，所以那几天，村子很热闹，晚上很敞亮。村子里没有路灯，但打谷的时候，稻场上各生产队几支百瓦级的灯泡交相辉映，把整个村子都照得亮如白昼。

同样热闹的还有过年的时候，忙碌了一年的村民们终于在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节好好地休息了。他们在这时节体会到丰收的欢乐，不仅可以领到一年来靠工分挣来的钱，还可以分到从河里、沟汊里冬捕上来的各种鱼儿。还有的人家，把自家养了一年的生猪也宰杀了。这段时间，各家各户腾腾升起的炊烟和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成了当时最美的画面和最香的味道。

但他们不甘寂寞，兴起了龙灯、马灯、打水浒等民间活动，每天走村串户乐此不疲。这样我们在拜年的时候不仅可以穿上新衣服，而且可以欣赏到各个村的龙灯队伍、马灯队伍、打水浒队伍，喧天的锣鼓敲开了人们眉间的笑容，也把整个冬天震热了。活动会募到钱，过完年，这笔钱就用在唱大戏上了。一般地方，正月十五过后都忙碌起来了，但村民们依然沉浸在悠扬的戏曲和亲朋往来的热闹之中。

（2）学校

早先村上有个小学，三个班，一、二、三年级，老师是二位下放知青。女知青教一二年级，年长的男知青教三年级。后来，村里的一位高中生毕业后来校任教，于是就多了四年级一个班，从此，快乐的四年就在村子里度过了。

校舍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二间高大瓦房，红墙青瓦，在周围一片茅草屋的映衬下显得气派漂亮。

开始我们这些光着屁股在村子里直窜的小把戏是很抵触上学的，男知青和我父亲关系不错，开学的时候，他来我家让我去上学，我躲在门外，口里咬着炒熟的蚕豆，迟迟不敢进屋。我的学生生涯就在这二个大人的交谈中揭开了序幕，也结束了光着屁股在村子里乱窜的生涯。

老师他们都讲蛮讲话（普通话），而且什么都教，语文、算术和劳动。劳动课最没劲了，要我们满世界拾鸡屎。我们玩的时间都嫌不够，哪有空去满村子乱窜去捡那劳什子？可到了缴粪那天，我们急傻眼了，奶奶出招，让我去猪圈扒猪粪或去鸡笼里掏鸡粪，勉勉强强过了这一关。

我们发现女老师在我们自习时经常一个人端坐着掉眼泪，于是我们就哄在一起胡乱猜测，说她老公不要她啦，说她和她婆婆吵架啦，有点幸灾乐祸的快活。

和女孩子玩也不避嫌的，村上有个吃商品粮的人家，他家闺女穿得就是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粗布粗褂，颜色非黑即灰，而她的衣服却色彩斑斓、清爽动人。她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玩，对这样我们不是一类的人，往往受捉弄的就是她。她也不恼，短暂的生气之后依然和我们混在一起。慢慢地，我们也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觉得她好看，还讨人喜欢，这种喜欢一直持续到后来的高中。

晚上还是要做作业的，往往吃过晚饭，先和小伙伴们玩会捉迷藏、操兵的游戏，等天完全黑下来，才不甘地回到家。作业很少、很简单，但就是不想做，在一旁大人的督促下，就着昏暗的煤油灯，胡乱一涂，算是交差了。

小学五年级后，就到乡学校上学了。村上上学的伙伴越来越少，五年级还有七八个，一到初中，只剩下四五个了，到高中的时候，就剩我一个了。

（3）回去

高中毕业后，在县城上学，在学校踢了三年球，下了三年围棋，混了一张大专的毕业文凭。毕业分配时，如愿进入本地最大的一家“国企”——化肥厂。进厂的目的说起来可笑而幼稚，因为他们有一支足球队，可以参加县里的足球赛。然而，当我入职后，天真的想法马上破灭。

那时，市场经济正慢慢侵蚀着计划经济，单位的效益每况愈下，当然可能大环境也不是太好，那年足球赛停办了，而且踢球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不是加班，就是被同事们喊着喝酒打牌了，难得的几次活动是自己回农村老家，在打谷场上自己捣鼓一会，算是解馋了。

周末或休息的时间，我就义无反顾地回到村上。县城离家也不是很远，骑自行车大概四十分钟左右，有时候，想家了，晚上就蹬个车子回来了。但回来后基本上就窝在家里了，儿时的伙伴已各奔东西。

经常回家，有时会碰上她。过去眼里的小女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打听，得知她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在家，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了。她家里老大在外读书，还有二个妹妹都在上学，一家六口人的生活全靠她们的父母从田里扒拉出来，家里负担很重。她回家辅佐一下家里也是情有可原的，这倒也显出她能吃苦、识大体的品质了。于是我请住在她家边上的同学托话，说明了我想和她交往的想法。

开始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当时，我正在离县城还有十几公里的一个镇上做安装工程，每天一下班，我就转二次车回到村上和她见面。那时，交通很不方便的，只有颠簸得想让人吐的三轮车。有时，赶不上车子，就花一个多小时蹬着自行车和慢慢来临的夜色赛跑。后来，我把她的事和父亲一说，他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她不是城镇户口。

我也知道，当时户口是农村人和城镇人最巨大的鸿沟，传统的观念绝不会允许我们有故事发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我当然不会放弃，依然我行我素。然而，最终内外交困下，我也感觉累了，默认着两人越来越疏远，虽然心痛得欲罢不能。

我回村子的次数少了，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后来，随着孩子的出生，父亲的年龄越来越大，慢慢地我又隔三叉五地往村上跑了。没有其它目的，只是看一眼家里老人。虽然村子一年一年绽放着新的面貌，如今重建了关王庙和观音堂，也建了停车场。家里也盖了新楼房，回家的路也修成宽阔的柏油路，自己也有车了，回去比过去方便了很多，但每次回去好像没有了过去的那种憧憬，与小时候的家乡有点不太一样了。

有人说，真正你的故乡在你的心里，永不褪色。是的，就是这些没有褪色的记忆让我们每一次想起家乡都难掩兴奋和充满期待。当然回忆远不止这一些，然而这些最初的、最纯真的记忆成了挥之不去的想念，像是永远镌刻在心里，它在我们人生如意或不如意的时候时常涌上心头。现在，孩子们沿着我们的老路，告别老家，或在外攻读学位，或参加工作，或成家立业。但他们不可能有我们那样的记忆，时代的变迁，留给他们的可能和我们迥然不同，岁月带走的不仅是时光的流逝，还有好多好多在旁人看来很微不足道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