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一马当先,帽子也扔了,头发散开来,挽起露着胳膊;饿了,吃一口肉,渴了,喝口山涧水。
冬十月的天气在北方地区已经转凉了,但斗志昂扬的齐军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有什么比跟着皇帝同甘苦厮杀战场更令人振奋!
只用了五天的时间,高洋走完了曹操一个月的行程到达了白狼——感谢曹操,这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高洋马不停蹄继续前进,第二天便到了昌黎,第三天到了阳师,猎物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另外两路齐军也出发了,五千精骑在潘乐的率领下,自东道直扑大青山契丹别部,韩轨带轻骑四千东趋断契丹的后路,
三路齐出,开始了对契丹的全面战争。第四天,当高洋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千里之遥的契丹人面前时,契丹人惊呆了。
高洋选择突袭营地的确是最好的战术,仓促之间契丹人根本无法组织起来,十万契丹人做了俘虏,高洋缴获的牲畜有十万头之多。
潘乐也不含糊,在大青山大破契丹别部,同样俘获了大批人口牲畜。俘虏们被迁徙到内地,慢慢消融在汉人、鲜卑人中。
经此一役,契丹从此一蹶不振,终齐一代再没有积蓄起可以跟大齐叫板的力量。
高洋回师的时候专门探寻了曹操留下的足迹,临碣石,观沧海。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送走了瘟神高洋,突厥人又强行霸占契丹人的牧场,契丹人为了保存实力,开始了又一次的大迁徙,逃遁辽东,依附在高丽国内。
契丹的兴起从此被推迟了四百年,一直到唐末才再次成为中原的边患,契丹人建立的大辽成为中原政权最大的敌人。
突厥大举进攻柔然,强大的柔然日落西山,可汗库提带着部众和牛羊逃到大齐境内,高洋废掉了库提的汗位,立庵罗辰为主,把柔然部众安置在马邑川,给他又送吃的又送穿的,
柔然故地成为突厥的地盘,安顿好庵罗辰,高洋决定会一会草原新霸主突厥,让突厥人领教领教鲜卑人的厉害,
双方在朔方交手,高洋的武力让突厥人心服口服,一战之后即请求称臣,由此可见高洋的勇猛震撼了突厥人。
高洋决定彻底解决掉境内的山胡,亲自从离石进军,斛律金从显州道出发,高演也从晋州道赶来,三路人马一起向石楼进攻。
石楼山胡数万部众被杀,十余万牲畜成了高洋的战利品,高洋也够狠的,鉴于山胡反复无常,下令所有十二岁以上的男子一个不留,女子和十二岁以下的男子赏给诸军,石楼山胡遭到了灭顶之灾。
在攻击山胡的战斗中,一个小人物载入了史书,他的名字叫路晖礼。他在顶头上司负伤遭遇危险的时候,没有尽力相救。
战斗结束了,高洋让人把路晖礼押上来,他的五脏六腑被剜出来分成了九份,然后小队其余九人作为执行者,吃掉了这些东西,没有人敢呕吐,有的只是恐惧
这是高洋第一次向人们展示了他的凶残,从此,这支军队变成了野兽军团,百保鲜卑的名号更加令人胆寒了。
山胡中最厉害的石楼山胡,遭到灭顶之灾的消息传开,远近山胡震惊了,从此,山胡想抢东西的时候就专门跑到西魏抢,
柔然的庵罗辰在马邑川又反了,高洋很生气,自己看在两代姻亲的分上,帮着柔然人,又是建营地又是打突厥,最后人家反而造反了,
百保鲜卑再次出发了,高洋亲自带队,庵罗辰带领部众落荒而逃,再次逃回大草原。
这一仗中,贺拔仁在高洋征兵的时候,居然送了五百匹劣马,把高洋气得够呛,让人把老头叫到身边,摘下帽子,把贺拔仁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拔光了。
最终高洋没有杀这个高欢时代的老人,而是把他还原成老百姓,成了高洋晋阳宫的烧炭工人,
但没过多久,贺拔仁脱下烧炭的工作服,重新穿上了北齐的官袍,毕竟,勋贵中的老人家基本变成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
庵罗辰回到北方,没有牲畜,没有粮食,活不下去了,没办法再次到肆州地面上借东西。
高洋恼了,再次亲自带队北上,大军到了恒州,柔然人闻讯早已散走,眼看此次又要无功而返,高洋不甘心,齐国大军班师回朝,高洋率麾下两千精骑殿后。
柔然人得到齐军主力撤退的消息,果然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来,晚上,高洋在黄瓜堆宿营,柔然数万骑兵悄悄包围了黄瓜堆,
高洋一阵冷笑,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只是眼见鱼儿上钩的喜悦。
高洋带来的勋贵后人高元海、高阿那肱等富二代,吓得胆战心惊,高洋照样安安稳稳睡大觉,他算定了柔然人不敢贸然进攻。
天亮了,高洋起来整顿人马,立即进入了战斗状态,指挥自己这两千来人向柔然人发起冲锋。
高洋打仗非常勇敢,每次都是冲杀在最前面,所以很多原本怯弱的将领在他的感染下都爆发出勇敢的一面,
柔然人溃败,百保鲜卑乘胜追击,方圆二十里到处是柔然人的尸体,庵罗辰还真不愧是逃跑的高手,不过老婆孩子还有三万部众就没那么幸运了,乖乖地做了俘虏。
做俘虏虽名声不好,但回到大齐吃饭还是有保障的,跟着庵罗辰只有挨饿的份儿。
高洋又两次对柔然用兵,都获得完胜,特别是第二次,高洋亲自领着五千轻骑兵追杀柔然人,从白道镇追到怀朔镇,又从怀朔镇追到沃野镇,俘获柔然部众两万余人,没收了柔然人好不容易养大的十万头牛羊,终于打得柔然人彻底服输了。
柔然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权,一个独立的民族,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高洋彻底征服了北方各族,又把目光瞄向了南方,那曾经的衣冠所在,号称中华正统的地方。
仗还没开打,高隆之突然被高洋杀了,高隆之被杀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他一向飞扬跋扈,倚老卖老,高洋早已忍无可忍了。
高隆之喜欢附庸风雅,是一个性情中人,政治敏感度非常低,实际上,高隆之本来姓徐,洛阳人。
当初,高隆之没有辜负高欢的期望,他征集十万民夫把洛阳城拆了,运到邺城重建,并且把邺城南部扩建二十五里
为了保障京都安全,他又在漳水北岸修建长堤,还引漳水入城,制造水碾代替人力,促进了经济的发展
作为邺城四贵之一,他贪污受贿是少不了的,为此还多次受到高澄的批评。
高洋一直对高隆之心存不满:当初自己当演员的时候,高隆之没少侮辱自己;后来自己要当皇帝的时候,老家伙又百般阻挠;送孝静帝时的场面也有人报告了,看他的样子跟元善见感情还不浅。
却不得不倚重他为自己出力,因为高隆之实际上已经成为代北勋臣故旧的领袖。
崔季舒因为高隆之的原因,坐了一年牢,崔季舒时刻想着报仇,高隆之还得罪了杨愔。
高欢曾经把自己庶出的女儿嫁给了杨愔,这个女人却与高隆之的儿子勾搭成奸,杨愔只好跟妻子离了。
高家人觉着对不住女婿,后来由娄昭君做主把元善见的遗孀嫁给了杨愔。
高洋一生气,高隆之就被双规在尚书省,失去了自由。墙倒众人推,人们一看曾经权焰熏天的高隆之被软禁了,谁不想趁早跟他撇开关系?
于是纷纷上表说高隆之的坏话,其中有一份告密信让高洋很吃惊,高隆之跟旧皇室走得很近,
这下可真要了高隆之的命了,高洋大骂“徐家老东西”,令左右打了老东西百余拳,流血过多,高隆之渴得难受,可是他连要求一滴水的权力也没有了。
不久,高隆之就死了,高洋连个谥号也没给他,高隆之的噩梦并没有随着他的死去而结束,几年后,已经不太正常的高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命人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高隆之的尸体居然没有腐烂,容貌跟生前没有太多的变化,高洋更加气愤,拿刀把高隆之的尸体剁了剁,火化了,骨灰撒到漳水里。
高洋又把高隆之的儿子及家人二十多人,抓到跟前,带领武士们马踏刀砍,死尸全部投入漳水,高隆之就此绝了后。
太残酷了,这就是高隆之鞍前马后几十年的结果。
公元2010年8月,河南安阳县水冶镇,在高隆之的塑像前举行了隆重的祭祖仪式,在高隆之死后1500年,他的事迹被挖掘出来,他成了中国的“冶炼老祖”,高隆之曾经在这里以水力鼓风,大炼钢铁制造兵器。
高洋让从南边投过来的原侯景的部将郭元建,在合肥训练水军两万,准备在必要的时候袭击建康
萧绎这个皇帝也做得不容易,内部兄弟子侄们不服,外部又有魏、齐两大强敌,萧绎采取的措施是对外讨好两大强敌,对内下狠手。
萧绎的底气主要来自王僧辩和陈霸先。王僧辩和陈霸先一合计,决定联合给北齐方面一点颜色
梁将东方白额,进攻宿预,宿预失守,东方白额本是淮南地的土豪,因为不满齐国在淮南的统治,起义了,可见,齐国占领了淮南,却没有治理好。
实际上,齐国高层从来就没把这块地盘放在心上,只不过把这儿看作进攻江南的跳板。
淮南地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南北将在这里不断掀起争夺战。
欲图染指淮南地的梁军,至此全部缩回去了,段韶一战成名,终于完成了从将军到名将的过渡。
仗打完了,齐梁两家互派使节,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友好往来。
西魏方面对萧绎越来越不满,一点也不客气,不断蚕食着两国边界的领土,宇文泰命于谨率领宇文护、杨忠、韦孝宽等步骑五万讨伐梁朝。
宇文护、杨忠率精骑占据了江津,断了萧绎的后路,于谨亲自包围江陵,此前萧绎根本就不相信西魏真的敢来攻打自己,每天照样集合群臣上课,萧绎精通《道德经》,
萧绎派人到建康让王僧辩赴援,王僧辩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以西魏兵勇猛而不敢直接迎战,指望魏军劳师袭远,粮草不接,不战自败。
然而,没有等到魏军断粮,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江陵城破,彻底认命的萧绎率领文武百官投降,
这个饱读诗书的博学皇帝,在城破前将自己珍藏的十万多部书籍,悉数烧毁,
于谨处死了萧绎,把梁百官及士民押送到长安,沦为奴婢者十余万人,另立萧詧为梁主,统领江陵周围三百里,作为西魏的附属国,史上称为后梁。
得到西魏进攻江陵的消息后,高洋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马上派高岳、潘乐、段韶等率众赴江陵相救,但消息来得太晚,梁军又败得太快,
即使皇帝没有了,只要王僧辩还在,陈霸先还在,梁朝就不算灭亡,高岳前脚刚走,王僧辩的大军就杀到了,四路大军会师,将郢州包围得跟铁桶一样。
慕容俨跟慕容绍宗一样,都是鲜卑慕容皇族的后代,兵法战略有家传,也不是等闲之辈,面对凶恶的敌人,慕容俨从容不迫地实施守城方略,
慕容俨瞅着梁军懈怠,开城突袭梁军,斩获不少,城中被围日久,粮食吃完了,又吃草根树叶,甚至煮皮带吃,慕容俨同士卒同甘共苦,人人皆肯用命,就这样坚守郢州半年之久。
一直到北齐同梁朝再次结盟,侯瑱等奉命撤退,郢州才算解围。
慕容俨九死一生,回到晋阳,见到高洋,匍匐在地,悲不自胜,高洋握着他的手,摘下他的帽子看着他的满头白发,叹息良久。
梁朝大将王僧辨、陈霸先推萧方智为皇帝,对于这个安排,高洋很不爽,因为他早就有了新帝的人选。
高洋选定的梁帝人选是萧渊明,慕容绍宗寒山大战的俘虏,当初高澄见奇货可居,没有为难他,一晃七八年过去了
护送萧渊明回南朝的是高洋的七弟王高涣,高涣的母亲是韩轨的妹妹,也是高欢的初恋情人
这有点欺负人,人家早就搭好了班子,高洋你又硬送个皇帝过去,没有公理,只有用武力说话了。王僧辩传令边关守将,坚决把来犯之敌拒之门外。
战斗的结局是东关城破,裴之横战死,王僧辩只好同意接收这个人家硬塞给自己的领导,萧方智为皇太子
陈霸先借题发挥跟王僧辩翻了脸,几个月后,陈霸先举兵奇袭石头城,杀死王僧辩,重新把萧方智请出来再次就职。
为了安抚高洋,萧方智告诉高洋,自己就是大齐的藩属,在你面前,我就是大齐的臣子。
高岳,高洋的堂叔,北齐的开国元老和勋臣,几乎每次重大战役都有他的身影,可谓战功卓著,
高洋无端将他杀害了,起因竟然是一个妓女的牵连,
高岳自从寒山大战后,声望日隆,但他生性奢华,于酒色一关过不去,家里歌伎舞女、各种乐器,
邺城薛老头有两个漂亮女儿,薛姐姐是高岳府上的歌伎,因为这层关系,薛妹妹也经常出入高府
后来,薛妹妹让高洋看上了,接到后宫里变成了薛嫔,高洋非常宠爱这个妃子
时间长了姐姐跟高洋也勾搭上了,所以高洋经常半夜三更跑到薛家去约会。
这一天,高洋再次来到薛家,薛姐姐伺候得不错,高洋很高兴,薛姐姐看到机会来了,就撒娇让高洋封她爹做司徒。
高洋当场就翻脸了,穿上衣服谁还认识谁,当即让手下人把薛美女吊起来,找来一把大锯,任凭美人花容失色、惨叫连连,大卸八块。
杀完了还不解气,一股火又撒到高岳的身上,他指责高岳曾经强奸了薛姐姐,高岳辩解道:“臣本来打算娶她,但她太轻浮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是强奸。”
换句话说,我高岳不屑用的女人,你还真当宝贝了,越描越黑,高洋更加愤怒。
高归彦奉命到高岳家训话,高归彦得到这个机会,自然有一分说八分,吓得高岳面如土色。
想到自己抚养高归彦,他还真把高归彦当自己人了,希望高归彦讲讲情让高洋放自己一马,找错人了,报复心重的高归彦哪里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劝说道:“你还是把毒酒喝了吧,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你家人的安全。”高岳万般无奈,仰药而亡,时年四十四岁。
高洋为高岳安排了风光大葬,又是封赠,又是赐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依然是亲密的叔侄和融洽的君臣。
高岳的后代在北齐亡国后,成为高家唯一幸存的一支,他的孙子高士廉成为贞观宰相,并上了凌烟阁功臣谱,孙女嫁给长孙晟,生了个儿子叫长孙无忌,女儿是唐太宗的长孙皇后。
虽然高洋对塞北用兵战无不胜,但以其正规部队跟游牧民族的游击队打,既浪费金钱又浪费精力,高洋不堪其扰;
高洋修长城,监工是堂弟高睿,高睿是个孤儿,他的父亲是高欢的亲弟弟高琛,因为跟小尔朱王妃私通,被高欢活活打死了
高琛死后,高欢把高睿从高琛妻子魏华阳公主元季艳(元脩的妹妹)身边接到了自己府上,让王妃游氏抚养。
高睿是个孝顺孩子,十岁的时候母亲元氏病故,他三天不进汤水,高睿对高欢也有父子恩情,高欢死后,高睿痛哭泣血。
苦孩子往往有出息,高睿十七岁出为定州刺史、颇有政绩,
高睿领命后,发数万山东兵,带着一百八十万民夫前往塞北,高睿与大家同甘共苦,
长城修好后,朝廷一纸解散公文,任民夫们随意回家,不管了,老弱病残的半道而亡不计其数。
高睿不忍心,让自己的士兵们把大家组织起来,强弱相持,救下了十之三四,数万山东兵从此随高睿留在了北方,
高睿修的长城起自幽州北夏口,西至恒州,共九百余里。
高洋征江南,陈霸先将柳达摩围困在石头城的时候,处于守势的柳达摩开出的讲和条件中,有一条是让陈霸先把自己的亲侄子送到齐国做人质。
就是这个条件让陈霸先很为难。原来,陈氏家族人丁凋零,江陵陷落的时候,陈霸先的一子一侄流落到长安下落不明,留在江南的只有两个侄子。
再征江南,此战北齐损失惨重,死的人大多是齐国地方豪族的代表,正好帮高洋消减了地方势力
此战的另一个结果是产生了大批寡妇,高洋突发奇想,挑选了三千六百名寡妇分配给边疆战士。
但竟有三成是“被寡妇”的,高洋无意间使一千多个家庭破裂,
南边遭到惨败,西边却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宇文泰死了。
终高洋一生基本没有同西魏打过大仗。还有一次与群臣聚会,高洋忽然涕泪交加,痛声道:“黑獭不听话,怎么办?”
既然东西混战不现实,双方就都把目标对准了南梁,偏偏梁朝皇族不争气,照样搞内讧,让人家占了大便宜,北齐得到了淮北和淮南,把国界线推进到长江一线,
而显然西魏占的便宜更大,巴蜀、荆襄全部纳入了西魏版图
宇文泰为他的关陇集团留下了一个好底子,为将来中国的再次大一统做出了卓著的贡献,
高洋连年对南北用兵,即使北齐积累了些家底,财政上也有点吃不消了。何况,修长城、开凿石窟、建佛寺都需要花钱。
为了截流,高洋下令天下州郡该合并的合并,该撤销建制的撤销建制,官员们该下岗的下岗,这算是中国制度史上的一件大事,
与崔光的停年格、高澄的废除停年格一样,前后有因果关系,都属于政治体制上的管理创新。
转眼间高洋在皇帝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干了七年多了,渡江征梁的惨败是一个转折,这件事让高洋明白,长江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高洋统一南北的计划再次受阻,三国出现了久违的和平局面。
公元557年,南方的梁朝终于走到尽头,陈霸先取而代之建立了陈朝,这是南朝最后一个朝代,忙不迭地向齐称臣
西边的宇文家族也终于甩开大魏朝单干了,在宇文护的主持下,西魏最后一个皇帝禅位给宇文觉,史称北周。
天下大势变为齐、周、陈三国鼎立。
据说,在宇文泰时代就做好了应急预案,即一旦高洋进逼,就抛弃长安退守陇右开展游击战争。
宇文护面临的局面,跟当初高澄接手的东魏差不多,柱国们对突然冒出来的宇文护不感冒,赵贵甚至打算拉着独孤信一起把宇文护做掉,
但宇文护取得了于谨的支持,向反对自己的勋臣们痛下杀手,赵贵、独孤信、侯莫陈崇等柱国大将军先后被杀。
宇文护对宇文泰一家也毫不留情,当他发现宇文觉英明神武不好控制时,便毫不犹豫地弄死了他,另立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为帝
宇文毓是独孤信的女婿,宇文泰庶出的长子,当初因为宇文觉的母亲是西魏公主,所以他没有成为继承人,
三方争霸中,北齐毫无争议地成为第一霸主,这就是资本,资本有时候也会演变为负担,统一梦做多了也有醒的时候。
对梁战争的失利和西部战事的毫无进展,已经彻底粉碎了高洋统一天下的梦想,高洋悲哀地看到,自己终究只能做齐国的皇帝,
在骄傲和失望的交织下,高洋个性中的另一面逐渐暴露出来,再也不用忍辱负重了
高洋在京都城东举办骑射大赛,要求所有京师官宦人家的女人必须前往观赏,活动一连搞了七天。
这项还算正常的活动搞了几次,高洋也腻了,不刺激,高洋又迷恋上了饮酒。
借着酒劲,他会夺过鼓手的鼓槌,亲自充当鼓手,与左右唱歌跳舞,通宵达旦。
当一个人的生活失去目标的时候,无聊往往会像毒蛇一样缠着他,不断地变换各种花样,折磨人或者折磨自己,
人们惊奇地看到,皇帝居然会光着身子,像个女人一样梳妆打扮,披散着头发,带领着自己的御前侍卫们,张弓搭箭,在京城市面上游行。
走累了,就在大街上随便一躺,开始体验露宿街头的乞丐生活。
对京城勋贵们的府第,随时光临,有时候上来兴致了,不用备鞍子,骑上白象、骆驼、牛、驴就上街了。
骑够了牲畜还要骑人,让崔季舒、刘桃枝轮换背着自己在大街上跑。
在烈日炎炎的夏天,皇帝会光着身子进行日光浴,而在隆冬苦寒的天气,皇帝陛下却脱光光在露天里奔跑,他身边这些侍卫、近臣们可是苦不堪言。
当年,曹操大败袁绍后,开始经营邺城,建设了金虎台、冰井台、铜雀台等三座高大建筑,三台距离六十步,中间有浮桥相连,铜雀台高十丈,屋百间,金虎台和冰井台分别高八丈。
高洋认为三台还不够高大,于是征三十万民夫,开始了大规模扩建工程,三台落成,高洋带领大臣们登台游览,
喝过小酒的高洋诗兴大作,想起曹操在铜雀台上横槊赋诗高歌的豪迈,也端起大槊舞了起来,诗没作出来,大槊刺向都督尉子辉,尉子辉应声而毙。
在三台之上支起来的木楼,高达二十七丈,两楼之间相距二百余尺,工匠们在上面干活都系着安全带,高洋却在上头卖弄起杂技艺术。
他顺着宫殿的屋脊快跑,一点也不害怕,下面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胆战心惊。
一天,高洋又带着人在大街上闲逛,当他看到一个妇人匆匆走过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要做个随机调查,想了解一下自己在人民中的形象。
“当今天子怎么样?”,“疯疯癫癫的,哪里像个天子的模样?”高洋恼羞成怒,手起刀落,一个冤魂产生了。
高洋迷上了杀人游戏,死了的人大多被大卸八块,然后用火烧成灰烬,或者直接投到河里喂鱼。
大司农穆子容惹恼了他,他命令穆子容脱衣伏地,在百步之外当作射箭的活靶子,醉眼朦胧的老是射不中,高洋一时火起,顺手抄起一根木橛子,朝穆子容下面捅进去,入肠,毙命。
三台殿上,他又用大锯把都督穆嵩分割成两半。还有一次,他带人到开府暴显家做客,酒酣耳热之际,忽然叫出韩哲,挥刀斩为数段,
高洋让人把死囚犯们押到三台上,让大家举着草席,像风筝一样从台上往下落。那些勇敢地跳下去侥幸活下来的,免除死罪;害怕不敢跳的,推下去摔死。
有一次,高洋催马舞槊搞军演,大臣们在一边做观众,高洋忽然将大槊捅向了斛律金,大家惊呆了,斛律金面不改色,高洋忽然移开了大槊,哈哈大笑。
高洋如此昏聩胡为,大齐竟然在三国鼎立中不落下风,就不得不提一下宰臣杨愔了。
高家对杨愔是有恩的,作为被尔朱家族灭门的弘农杨氏的幸存者,大仇得报的杨愔向高欢请求解职回家安葬父兄,高欢也够意思,跟皇帝商量对杨家一门进行封赠。
到底是名门望族,几代积下的人望,在丧柩进发的时候,自发前来参加葬礼的有上万人,当时正值隆冬严寒,杨愔赤着脚走在厚厚的积雪上,号啕痛哭,见者无不动容。
高洋越来越荒唐,先把高澄妻子元氏移居到高阳,把高澄家的库房占有了,然后亲自跑到元氏的屋里,宣称:“过去哥哥强奸我的老婆,我得报仇。”于是霸王硬上弓,强奸了元氏
接着是尔朱荣的女儿,两代帝后大尔朱氏,高洋借着酒劲来到大尔朱修行的地方,开口骂道:“你当初是怎么逼我的母亲和兄长的?”
大尔朱氏早已心如止水,一言不发,唯有垂泪而已,高洋看着梨花带雨、风韵犹存的大尔朱,心头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上前搂住就要霸王硬上弓。
大尔朱也是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如何肯让高洋得手,恼羞成怒的高洋挥刀把她砍为两段。
高洋把邺城的淫娃荡妇们征集起来,脱光,命从官们上去跳双人贴面舞,他在一旁乐呵呵地看黄色表演。
用荆棘扎成马,让这些裸体美妇骑上去,然后用草绳拴着,牵来牵去。美妇们被扎得下体流血,高洋却兴奋不已。
在宫里开了性爱舞会,把高家的媳妇、姐妹们统统接到宫里,和宫廷侍卫们开起了无遮大会,还用葛布拧成绳索,让魏朝的安德公主(孝武帝元脩的从妹)骑在上面,让人推着玩。
大家看得兴起,他亲自上前做示范表演。
高洋前来宣训宫向老妈请安的时候,娄昭君数落儿子,越说越生气,举起拐杖打了下去:“如此你们生如此儿。”养不教父之过,
高洋醉意朦胧,听到太后这样说,火上来:“再喊我就把你个老东西嫁给胡人。”
折腾了老娘一顿,高洋觉得气不过,这天喝过酒后,他提出要去看看丈母娘,李家全家老小列队迎接,
高洋远远地看见李祖娥的母亲崔氏,忽然弯弓搭箭向崔氏射去,正中崔氏面颊,当即血流满面,幸亏是鸣镝
射完还不算,又提起马鞭照着崔氏胡乱抽打了百余下:“我醉酒的时候连太后都不认,你算什么东西?”
可能崔氏在娄太后面前告过高洋的黑状,
高欢有十五个儿子,娄昭君生了六个,即老大、老二、老六、老八、老九和十二。
高洋一直对老三高浚心存不满,高洋在宫内开裸体舞会,高浚劝阻,高浚又秘密约见杨愔,讽刺他不敢劝说皇帝。
高浚给高洋写了个奏折,恳请高洋知错就改,这下可彻底把高洋惹翻了,一道旨意下到青州让高浚立即进京,高浚知道不好,就推托自己病了不肯前来。
高洋就让人把他抓过来,关在铁笼里,又抓来老七高涣进铁笼,在东魏时代,有术士预言,“亡高者黑衣”,
这一年之后,有一次高洋喝醉了,想起了这两个弟弟,就来到地牢口上,高歌一曲,令两个弟弟唱和。
一年的非人折磨,已经把两位王爷弄得志气全消,两人哆哆嗦嗦跟着高洋唱歌,声音里充满了颤抖和恐惧,
高洋被这种情绪感染,升起恻隐之心,放声大哭,“到底是我的弟弟,还是放了吧。”,
眼看着两人的命运出现一丝转机,可惜还没等两人高兴完,就听旁边有人冷冷地说:“怎么能放猛兽出笼呢?”说话的是老九高湛,
高浚等大喊:“步落稽,黄天在看着你呢!”
高洋真正忌讳的是,在自己十五个兄弟中,除了已死的高澄,高浚和高涣两人都有雄才大略,高洋亲自挺起大槊隔着铁笼刺向高涣,卫士刘桃枝也横枪向铁笼乱刺。
高浚和高涣两位够猛,虽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身手仍然利落,大槊刺进来,就被他们伸手捉住,然后用力将枪尖折断,如是折了四五根大槊,两人愈发声音凌厉,地牢里哭声震天。
高洋命大家向笼子里投火,终于将两个猛士烧死了,两人皮发皆尽,尸色如炭,高洋让人直接把地牢用石土填上,算是做了坟墓。
高洋又把高浚的老婆李氏赐给了冯文洛,把高涣的老婆陆氏赐给了刘郁捷,两人都是随从高洋杀两王的家奴。
在利益和权力面前,兄弟反而不如外人。
高洋到崔府,见到崔夫人,忽然问:“你还想念崔暹吗?”,崔暹妻子李氏回答道:“结发情深,当然想念。”,“既然想念,你去看看他吧。”
高洋手起刀落,李氏的脑袋就被扔到墙外去了。
原来,当初由高洋做主将高澄的女儿嫁给了崔暹的儿子,过了一段时间,高洋就把侄女叫过来问:“在崔家过得怎样?崔达拏对你好吗?”
公主回答道:“夫君对我很好,不过婆婆看不惯我,经常欺负我。”
北齐亡后,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崔达拏亲自杀死了过气的公主,算是报了杀母之仇。
高岳死后,有一个疙瘩一直压在高洋的心里,薛嫔是高洋的最爱,但一想起高岳这个糟老头子曾经跟她有一腿,就浑身不自在。
终于有一天,高洋一刀砍下了薛嫔的脑袋,揣在怀里,然后让手下把美人尸体肢解,用髀骨做了一把琵琶。
在君臣同乐的宴会上,突然把美人脑袋从怀里掏出来,放在酒桌上,弹着人骨琵琶,口内吟唱:“佳人难再得!”竟然失声痛哭。
而后,高洋为薛嫔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他跟着装棺材的大车,披散着头发,号哭不止。
高洋对薛嫔是有感情的,但妒忌和仇恨蒙蔽了他的心灵。
李祖漪是皇后李祖娥的亲姐姐,夫家是元昂,因为妹妹的原因,李祖漪也经常到宫中走动,不巧被妹夫看上了,并且上了妹夫的床。
高洋这次居然动了真情,不顾一切要把李祖漪弄到宫里长相厮守,封号也想好了,
他把元昂叫到宫里,命令元昂趴在地上,取出弓箭,搭上响箭,拿元昂做靶子,开始练习射击。
虽然响箭没安箭头,但那刺耳的声音和钝箭杆的冲击力,加上高洋的力道也能要人的命,一百多箭射出去,元昂已经遍体鳞伤,流血一石,就此一命呜呼。
元昂的丧礼上,高洋亲自带文武大臣们前往吊唁。一身孝衣的李祖漪,白衣如雪,高洋一股邪火上来竟至克制不住,抱起李祖漪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了云山雾海。
群臣们目瞪口呆,心满意足的高洋下令大家立即脱掉袍服助兴,并奉上钱物做信物,让大家见证自己的爱情,一日之内,便收取了上万礼金。
皇后李祖娥终于忍不住了。这个不幸的女人本性是懦弱的,面对丈夫的胡闹一直默默地忍受,高洋似乎跟天下的女人都有仇,唯独对李皇后不曾失礼,
这次,李祖娥绝食了,告诉高洋自己这个皇后不干了,让李祖漪当皇后好了,这事又惊动了太后,高洋这才打消了迎李祖漪进宫的念头。
正在此时,洛阳方面传来消息,司马消难叛逃北周了,高涣被抓,司马消难是高涣的姐夫,
司马子如的故事告诉司马消难,伴君如伴虎,司马消难拈花惹草,夫妻间为这个吵架是必须的,他老婆高氏没少在高洋面前告状,崔达拏夫妻的悲剧也让司马消难很害怕,
虎牢关一分为二。司马消难和周人勾结,致虎牢危险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周围各城,各城开始预备增援虎牢。
司马消难和杨忠成了好朋友,杨忠的儿子杨坚也认了司马叔叔。后来,杨坚辅政,司马消难联合尉迟迥发难,失利后又投奔陈朝,陈朝灭亡入隋,
杨坚也没有为难他,司马消难得以善终。
司马消难出逃的时候只带走了自己的小老婆,高氏就跟杨坚告状,说司马消难一向无情无义,劝杨坚一定要留意他的动向。
就是这个举动,救了司马消难一家,可见,高氏还是很高明的
司马消难叛逃,高洋虽然很生气,却放过了司马一门,毕竟司马家族为高家江山出过力流过汗。可旧皇族元氏家族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司马消难事件在高洋的心中留下了阴影,高岳、高隆之等的死无疑都跟高洋的打击有关联,甚至斛律金都险些成为他的槊下冤魂。
高洋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不搞株连 ,基本没有出现一个家族或团体联合反抗的情况,放过了司马家族,高洋的一股火没发出来,他连本带利算在了西门豹的身上。
这一年的六月,邺城一带土地干裂,眼看庄稼都要干死了,高洋亲自到西门豹祠祈雨,折腾了半天,一滴雨也没见着,高洋把西门豹祠拆了,连西门豹的坟冢也毁掉了。
助纣为虐的高德政,多次提醒高洋元家人不能留了,高洋在五月已经对元家人下达了格杀令,监狱关着十九家元家人。
旧皇族的元家人一直是高洋的心病。虽然大齐建国已经快十年了,元氏族人的势力此时已相当衰弱,但人家是正宗鲜卑贵族,从血统上来说比高家要古老高贵得多,
高家跟元家都有扯不清的联系,弟弟高演的王妃也姓元,谁能想得到,最后让高洋下决心的,竟然是元家的人。
彭城王元韶,饱读诗书却生性懦弱,自从娶了元脩的弃妇后,作为高家的女婿,慢慢都忘了自己也曾经是龙子龙孙。
然而高洋对他极尽侮辱,让人把元韶的胡须剃光,为他涂脂抹粉,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跟人家一本正经地说这是自己新纳的妃子,
元晖业看不下去了,他青年时代曾跟陈庆之掐过架,有一次高澄跟他开玩笑说:“听说你喜欢读书,都读什么书?”
元晖业回答说:“数寻伊、霍之传,不读曹、马之书。”以此讽刺高澄为曹操、司马昭。
后来,元晖业看穿世情,知道大魏朝气数已尽,从此开始自甘沉沦,敞开肚皮大吃大喝,一天吃一只肥羊,三天吃一只牛犊子。
他早怀有必死之心,要为大魏朝殉葬。过去,高洋一直隐忍不发是因为元晖业威望太高,但他不识抬举,高洋就找了个借口把他杀了,
元晖业死得很坦然。元家的其他人都很本分,
公元559年的一天,高洋跟元韶闲聊,忽然问了一个很严肃的历史问题:“为什么刘秀能够中兴汉室?”
元韶是个单纯的人,他没有想到高洋的真正目的,他回答:“因为姓刘的没有杀光。”
元韶的话让高洋下定了最后的决心。高洋对元氏皇族下了诛杀令,五月份杀了元世哲、元景武等二十五家,幽禁了元韶等十九家。
高洋开始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他把部分要犯押上近一百米高的金凤台上,每人发一领席子,再次开始了他的飞行试验。有些人吓死了,有些人掉在台下摔死了,
唯独一个叫元黄头的,试飞非常成功,从金凤台开始滑翔,一直飞到邺城郊区,居然毫发无损。
高洋啧啧称奇外,他一样没有逃过被杀的命运。
七月份高洋再次大开杀戒。元氏宗亲中那些父祖做过王的,或者身处显贵的,或者兄弟强壮的,一股脑儿全被杀掉,就连婴儿也不能幸免——
凶残的士兵们把婴儿高高抛到空中,用大槊接着,大人号啕、孩子哭叫,现场惨不忍睹。
前后杀死721人(有记载说是2000人),随后一股脑儿全部投到漳水中,抓上来的鱼的肚子里往往有些人指甲之类的东西。
元韶也被关进大牢,最终绝食而亡——高欢长女两度做了寡妇。
诛杀旧朝皇族的事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刘禅作为过气帝王而善终,少之又少,刘禅不傻,他是真聪明。
鲜卑元氏皇族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没有灭族和绝种,否则一个著名大诗人元慎就被扼杀在爷爷辈上了。
当然元家没有亡族,西边还有一大家子改回拓跋的,
曾经被元晖业赞为“王佐才,千里驹”的元文遥,他没有受到牵连源于一场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
元文遥是大魏昭成皇帝的六世孙,他一直在北齐做到了宰相位置,算是旧皇族漂白漂得比较彻底的。
元文遥对高家王朝忠心耿耿,他的一项革新改变了北齐政坛结构,为史家所津津乐道。
元蛮一家因为高演的关系躲过一劫,元蛮的女儿是高演的王妃,元蛮一家经此事后被赐姓步六孤。
个别从一开始脱离皇族跟着高家创业的也幸免于难。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嗜杀成性的高洋居然自认为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崇尚素食,又下诏禁止捕食虾蟹蚬蛤之类,鉴于渔民以打鱼为生,捕鱼不在禁止范围内;
下令禁止随便烧荒,原因是防止昆虫等被烧死。
北齐继承了原北魏的大部分领土,同时也继承了北魏崇尚佛法的风气,北齐的佛寺四万所,僧众多达四百万。
和尚们的吃穿用度,寺庙的一砖一瓦,都是普通民众一滴滴汗水凝结而成。
据说汉朝时代有用不完的黄金,皇帝赏赐大臣动辄万金,但后来这些金子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有人考证,正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广塑金佛消耗了数不尽的黄金。
和尚们还占有大量田产土地,跟老地主一样收租子,北齐相当于十个人就要供养一个僧侣。
二百万和尚尼姑和佛法,巨大耗费促成了北齐国力的衰弱,
在高洋眼里,牲畜、鱼虾都需要怜悯和保护,唯有人该杀。
高洋的身体越来越差,这么贪图酒色,再好的身子骨也被掏空了,高洋开始考虑身后的事情,虽然他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
他要为儿子挑刺,有一个人坚决不能留,高洋对高德政越来越不满。
高德政想做一个两面都吃得开的人,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其为人器量小,睚眦必报。
名士裴让之早年跟高德政有矛盾,高德政就在高洋面前说裴让之留恋旧朝,虽然杨愔竭力营救,可裴让之还是被赐死,对这样的人,杨愔从骨子里是反感的。
有时候杜弼弄得高德政下不来台,高德政恨死了杜弼,一有机会就在高洋面前坏话。
杜弼根本没把高德政放在眼里,杜弼终于被高洋赶出朝廷,但高德政仍然不打算放过他。
那天高洋醉了,高德政赶紧进杜弼的谗言,高洋于是派出了诛杀杜弼的特使,酒醒后意识到杜弼不能杀,赶紧派出第二个特使去追,可惜晚了,
高洋后悔不迭,这件事让高洋对高德政很不满。
高洋拔出刀子在高德政的身上胡乱戳了下去,高德政惊呆了,也不敢躲,一会儿就浑身是伤,血流满地。
高洋让亲信刘桃枝砍下高德政的脚趾头,刘桃枝迟疑着不敢下手。高洋吼道:“你也不想要脑袋了吗?”随手夺过左右所执大刀,就要上去砍刘桃枝。
高洋不顾高德政一身伤,把他锁在宫中不准回家。一直到了半夜,高德政已经奄奄一息,高洋才让人把他用毛毡裹着送回家去。
第二天,高洋醒酒了,想起高德政过去的点点滴滴,心里就有点后悔,于是摆驾到高府探望,让高洋大开眼界的是,高府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摆满了金银珠宝。
高德政半夜被抬回家后,高府上下顿时陷入惊恐不安中,高德政的老婆担心皇帝会有进一步行动,于是连夜收拾家中财物准备转移,没想到被高洋碰个正着。
高洋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把高府变成公堂,高洋一吓唬,高家很快就招认了,原来这些宝贝大多是元氏皇族的贿赂之物,普通人家根本就看不到。
受贿加上跟旧皇族的联系,高洋不想暴怒也不行了,他手起刀落砍死了高德政,然后将高德政的妻子和大儿子一并杀害。
高洋对左右说:“高德政常让我用汉人除鲜卑,这就该死。他又教我杀诸元,我这是为元氏诸人报仇啊。”
高德政的次子和孙子躲过一劫
清醒后的高洋又后悔了,就对高德政进行封赠,启用了次子高仲武,并让孙子高王臣承袭了高德政的爵位。
南朝,五十七岁的陈霸先在皇帝位子上干了两年,生命便走到了尽头,陈家的后人只剩下一个儿子和两个侄子,
但除了侄子陈茜在身边,儿子陈昌和陈茜的弟弟陈顼,都在江陵陷落后流落长安下落不明,
陈茜在大将侯安都等支持下,顺利接班。北周把陈霸先的儿子陈昌送回国,陈昌也不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陈茜的确说过,只要陈昌一到,自己一定会让位。但陈昌能否平安到达却是一个问题。
侯安都请求亲自去迎接陈昌,传出消息,陈昌在路上不慎失足落水淹死了。
陈茜是个好皇帝,他接手的朝廷危机四伏,但南陈在他的掌控下,逐渐稳定下来,很快他就同陈霸先的死对头王琳干上了。
陈霸先没有做到的事他做到了,王琳和他的梁帝萧庄被迫投奔北齐,萧庄得到了北齐帮助复国的承诺,
穷凶极恶的高洋生命之火在逐渐停息,在位近十年,荒唐事也做了三四年,盼着他赶快完蛋的大有人在。
太子高殷一直是高洋的心病,这个孩子没有一点草原英雄的遗风,整个一个懦弱书生。
天保七年高洋亲自召集朝臣中的饱学之士,在宫内对太子进行会考,高殷对答如流,在座者莫不赞叹。
高洋在晋阳,高殷在邺城监国,没事就召集众儒生讲《孝经》,他曾经在北宫宴请众人,唯独不让河间王高孝琬入内,原因是此处是高澄遇害的地方,
在北齐这个虎狼环伺的地方,书生哪能镇得住?于是,高洋开始着意培养高殷的霸气,让胡人武士入居东宫,与高殷朝夕相处,
高洋带高殷登上金凤台,然后押上来一个死囚,他要让高殷当一回刽子手,犹豫再三下不了手,在高洋的怒声呵斥之下,高殷勉勉强强举起屠刀,一咬牙一闭眼砍向了死囚的脖子,一连砍了三刀也没把死囚的脑袋卸下来。
高洋怒极举起马鞭抽了高殷一顿,父亲的怒斥,囚犯的惨叫,高殷精神一下垮了,从此落下个气悸语吃的病根,时不时精神恍惚。
高洋从此有了换太子的念头,有时候喝醉了就对大家说自己将来要传位给弟弟常山王。
高德政不是一定要拔的刺,常山王高演才是高洋一直打算除掉的人。
高演,排行第六,在高家弟兄中,算是比较正常和有情有义的,与妻子恩爱
高演看高洋实在闹得太不像话,忍不住又要劝谏,高洋令左右将高演按倒在地,拔刀压在他的脖子上,怒声骂道:“是谁教你小子来劝我的?”
高演也豁出去了,“天下人都闭嘴了,除了我谁还敢说话!”高洋拿起廷杖,开始捶打高演,他要就此结果了高演。
打了数十下,高洋酒精发作醉倒在地,高演才侥幸逃过一劫。
高殷实在让高洋放心不下,留不留高演成了高洋最大的心病。
高洋这个混世魔王也有仁慈的一面,对高澄的几个儿子很照顾,尤其是高澄的小儿子高延宗,高洋把他养在自己的身边,比自己的亲生孩子还亲。
高洋对母亲娄昭君很孝顺,他不能以对待高涣、高浚那样的方式对高演,也正是这一念之慈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公元559年十月,高洋死了,三十一岁,北齐众臣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临走前,高洋把国内形势过了一遍,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仍然不够狠,他留给了儿子一个威胁,那就是常山王。
高洋对皇后李祖娥说:“人有生必有死,但可怜我儿正当年幼,人家会来夺他的位子。”
他又为儿子做了最后一件事。高洋把高演叫来:“如果你想当皇帝你就当,不要杀我的儿子。”高演唯有叩头不止。
纵观高洋的一生,少年时代为了活下去,他把忍耐发挥到了极致,做了皇帝后,开始也能励精图治,但皇帝做了六七年后,他变成了一代暴君。
变成这样,会不会高洋也是吃寒石散中毒了呢?高洋宫中确实有为他炼丹的道士,高洋后来崇佛灭道,是不是也与此有关?是不是后悔自己服石上瘾?
终高洋一朝,汉官能平安做事,基本没有受到鲜卑化胡人们的欺压,
根据高洋的遗诏,以杨愔、高归彦、燕子献、郑子默为辅政大臣,名单中没有高演,这个安排实际上存在着极大的风险。
发丧的时候,群臣号啕大哭,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大家只是应景干号而已,但有一个人是真哭,杨愔!这一年,高洋三十一岁,杨愔四十九岁,
士为知己者死。高欢为自己报了血海深仇,高洋给了自己施展抱负的机会,今后呢?太子高殷生性懦弱,高洋的弟弟们大权在握,汉人和鲜卑人面和心异,前面的路危机重重,
还有个应该真哭的人,他确实也掉泪了,魏收
如果不是高洋,魏收早就被朝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了。魏收受命修《魏书》,书稿大样出来,当即引起轩然大波。
北齐跟大魏关系太过密切,立传的大人物们的子孙后代仍旧在北齐任职,诋毁魏收的人排成了队,弄得高洋不胜其烦。
高洋早在给魏收布置任务的时候就说,绝对不会学习道武帝对待崔浩那样。
崔浩修国史,遭到了灭门之灾,原因是把北魏先人们那些不宜见光的事,都据实写了出来。
所以,《魏书》能有今天,高洋可谓功莫大焉。
中原大家子弟卢家和李家也有人站出来,把《魏书》贬得一文不值,更有甚者把《魏书》贬为秽史,魏收终于忍无可忍,告诉高洋,高洋大怒,亲自把两大家族的人找来责问,最后将诽谤的人抓的抓,杀的杀,一场风波这才平定下来。
《魏书》今天在北朝八史中的地位,仍然是不可动摇的。
高洋临终交代,丧事从简,丧期以三十六天为限,也算是最后关心了一次自己的王朝。
在魏收的提议下,高洋谥曰文宣帝,但正如北齐才子祖珽所言:文宣狂暴,何以称文?魏收不可谓不存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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