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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阿大(引子)

上海阿大(引子)

作者: 钟亚章 | 来源:发表于2018-08-12 19:32 被阅读337次
上海国际饭店

引子

上海国际饭店正式对外营业的第十天,大门牙特地向弄堂里的大娘舅借了一顶鸭舌帽,站在国际饭店的台阶下,抬头猛瞧高刺云端的尖顶,哎呀一声,鸭舌帽果然应声落地。大门牙的呆劲还没有缓过来,后脑壳就遭重重一记,啪!清脆响亮。

“新剃头,不刮一记,触霉头!”

大门牙狠狠一吸,两根黄龙鼻涕迅速吸进鼻翼。他侧身瞥眼,脑门青筋骤暴,大声喝道:“你这个小犹太,癞痢头撑洋伞无法无天啦!”

“刮你了!又怎么样?”小犹太一头红发,两眼碧绿,比大门牙高半只头,与大门牙同龄,正好十三岁,因早饭吃牛排,发得白白胖胖。“懂么?上海摩天大楼,东南亚第一高,晓得吗?多少层?小瘪三!”小犹太一副样子像国际饭店是他家造的,他爸开的,翘着高鼻,眦牙裂嘴。

大门牙不是好惹的种,他拾起帽子,先退了三步,余眼扫视国际饭店的旋转门动了,大喊一声:“印度阿三来了!”趁着小犹太视线转动之际,一气哈成:哼出黄龙鼻涕,右手抄起,挥向小犹太。

小犹太早就防这一手了,他知道这个小瘪三的绝活,可想不到大门牙施了一招声东击西。他吃亏了。白白净净的脸上一条冷冰冰的黄龙,他还感到一点生疼。他知道接下来这个小瘪三一定拔腿逃了。

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门牙没有逃,而小犹太也不敢擦鼻涕,因为国际饭店的旋转门里走出一个人:阿二头!

“二阿哥!”他俩几乎同口,而且声音是毕恭毕敬。

阿二头比他俩大七岁,长得一米八,穿着英国料子的条纹西装,咬着雪茄,八字开,站着九级台阶上。一副典型的外国人的派头,大眼睛、高鼻梁、宽脑门,全身透着英气,一溜亮发,仿佛随时随刻会滴下油来。

就在阿二头趾高气扬的当口,国际饭店马路边上嘎地声煞车,一辆崭新的奥斯汀轿车停了下来。还没有等小犹太和大门牙转过身来,阿二头已经一个剪步冲下台阶,跨过上街沿,低下身段,一脸恭迎。

车内坐着是谁?我大伯,也就是阿二头的长兄,宁波帮的阿大。阿娘一共养了八个孩子,只活下四个。我爸是老三。大伯比二伯大三岁。宁波人,家规极严;宁波帮更是沿袭了这套规矩,所以二伯对大伯尊敬有加,长兄顶父,因为我阿爷,宁波帮的大阿哥,被人暗杀了。

其实,我家、小犹太和大门牙都住在国际饭店边上派克路(黄河路)上的惠明里。大门牙的爸是弄堂口小皮匠,正宗苏北人,因在上海上只角混长了,已经听不出苏北口音。大门牙本事就大了去,小小年纪已经是十足的洋泾浜,除了苏北话、宁波话、上海话,还会几句英国话、法国话。凭着他的活络,弄堂里大娘舅便处处罩着他。这个大娘舅在惠明里是翘大拇指的人物。原先在公共租界当过包打听(侦探),那时是江浙一带闹小刀会时候,富商们逃难都躲进了租界里,地产商大造石库门房子,惠明里也是那时期的产物。惠明里每幢房子,都是金条堆出来的。大娘舅那个时候赚足了钱,包打听不干了,专职做掮客,同时在弄堂里也当起老娘舅来了。惠明里一共有六十六号门牌,住了一百九十六户人家,不管哪家出事,都找老娘舅解决。大家对老娘舅都用尊称:大娘舅。

惠明里一共住了四户外国人。小犹太是德国人,还有二户是英国人,一户是法国人。这户法国人不住在法租界,是当初移民来上海时,考察了洋泾滨河后,觉得实在太脏,他又喜爱赌马,便在惠明里买下整幢石库门房子。他家隔壁就是小犹太。小犹太的父亲来上海时实足是一个外国穷鬼,在十里洋场上淘金,几起几落,凭着他是哈同的同乡这一说词,骗过了无数的投机商,最终在外滩洋楼里开起了贸易公司。小犹太是生在上海的,所以一口上海话没得说。弄堂里所有白相的东西都会,绝活是弹弓,打麻鸦百发百中。开春到乡下去踏青,弄堂里的十几个顽童,过了苏州河往东里走三里路,是一堆坟墓,小犹太专拣边上的小林子寻麻鸦,说那里麻鸦又大又肥,专吃叮死尸的红头苍蝇长大。大门牙阿妹南瓜说吃这种麻鸦会触霉头的。小犹太就是偏偏把麻鸦卖给西藏路上的宁波饭店状元楼。这状元楼的吃客都是做大生意的宁波人。小犹太说,就是要让宁波人触触霉头。因为他恨二伯。二伯在弄堂里是大王,虽说大王,从来不打小赤佬的,不过自从阿爷过世后,他见一次小犹太就打一次。

二伯是恨犹太人哈同。哈同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踏一脚南京路也会抖三抖,因为整条南京路都属他的。当初哈同在南京路上用印度进口的铁蔾木铺马路,请的包头工就是我阿爷。阿爷那时住在大杨浦,杨树浦路这一带已经开办了毛纺、絲织、造船、发电、煤气、自来水、造纸和面粉等各种行业的工厂,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工业区之一。阿爷从宁波上来时,是一个小木匠。他有一个专爱,就是喜欢白相斧头。而且不是一般的白相,而是玩到极限。那时候有外国人的马戏团和魔术团到中国沿海城市巡演,宁波是清政府划出的开放城市,阿爷见多识广,有次是看了一个外国人的表演,这个大胡子的外国人用一根长鞭,对方配合的人双手铺开一张1K大小报纸,站着与外国人约五米外,外国人的长鞭啪一响,一鞭下去报纸当中被抽开,1K大小变成2K大小,再一鞭,2K大小变成4K,再一鞭,再小一半。舞台下面响起呼声和掌声。最后,配合的人把剩下的纸块卷成一根纸烟,点燃后咬在嘴上,大胡子外国人先是很夸张地空甩一下,台下惊成一团,看客都明白,这长鞭只要偏一点点,这鞭子就会抽到咬烟人的脸上。最后结果是喝彩声响成一片。烟头被抽掉了。咬烟的人从嘴唇中亮出烟屁股。这个演出我小时候在上海大世界也看过,然而表演的人已是中国人了。

阿爷回家后拼命自练,他用得不是长鞭,而是斧头。就个危险度就不是被破脸了,而是会有性命之虞。阿爷不但练成了,而且绝的是这斧头飞出去后,火光电石一闪,烟头被砍,斧头还会飞回来,又转回他的手中。这力度的霸道,这分寸的掌握,全在手腕之间。当他练成这手绝活后,决定闯上海。

阿爷初到上海时,住在杨树浦公共租界内,八棣头一带正置大肆兴建土木,木工奇缺。他很快把在宁波乡下的师兄弟全拉上来,先是帮人家打工,后是承包工程。那时杨树浦的帮会五花八门,清朝留下来的、外国人的、民间自发的、政府养着的,反正一到晚上,总能听到帮会之间格斗的消息。当时住在杨树浦的中国人,主要为浙江的宁波帮和江苏的苏北帮。宁波人天生节约,又会做生意,几年下来,很大一批人成了有产阶层,他们需要安全,寻求保护,自然而然找了同乡宁波帮会。阿爷小名叫斧头,到了上海后,一帮师兄弟都叫他斧头阿哥,后来干脆叫阿哥。阿哥后来当了宁波帮的帮主后,大家又称他为大阿哥。他当大阿哥时,也就百来号人,不过在杨树浦只要提起宁波帮,没人敢轻易相惹。因为宁波帮有三大特点:一是全是李姓,全从宁波李家庄出来,十八代祖宗算起,全是一个老祖宗; 二是他们绝大多数木工出身,身强力壮,玩斧头是基本功;三是规矩极严,宁波人的特点,自小养成。况且受他们保护的业主多数是宁波人,有钱的主,所以帮会富有。他们买下八棣头的瑞昌坊,弄堂口装着大铁门,俨然如堡垒。据阿爸讲,当初周恩来领导上海工人武装起义时,就在瑞昌坊开过一次会议,绝对安全。

阿爷最风光的时候,就是当了南京路红木马路的包头工。阿爷包这生意是吃了大亏的,原以为铁蔾木下面铺一层沙土就可以的,最后改成了细三合土,而且还得二十厘米厚。这个犹太人哈同决不同意加价,非按合同上写得办,如果保质保量进行施工,不但没钱赚,而且还得亏上万块大洋。这宁波人还有一个特点,爱面子,而且是死要面子,也形成了现在上海人的特点。宁波帮硬是把瑞昌坊抵押给银行,完成了铺路工程。南京路的红木马路当时成了世界新闻,经记者一炒,宁波帮做生意的信誉度全上海都知晓。接下来,各种订单纷至沓来,宁波帮连雇三个账房先生才能应付。之后又陆续在上海开出好几个木器店和竹器店。那时阿爷,乘的是洋车,喝的是洋酒,吸的是洋烟,穿的是洋装,讲的是洋泾滨的洋话,但有二件事他守得很牢,一是不玩洋妞,二是不玩洋枪。他的老婆也是我阿娘,是一个小脚女人,这也是宁波人的规矩:发妻不可抛。洋枪不玩,他是认定他玩斧头比玩枪来得更快更准更神,不过不知道后来世面撑大了,穿洋服后就不能别着斧头,这就吃了大亏。阿爷是在法租界里一幢小洋房里被人开枪打死的。

他玩了一辈子斧头,结果输给了枪。

阿爷的遗照我家里还挂着,完全是中式的。他戴了一顶西瓜帽,穿着长衫。阿爷的相貌按照现代人的标准来看,那绝对叫帅冒!而且是让姑娘们尖叫的那种帅。可以说我们李家后代没有一个男人帅过阿爷的。可能我阿娘长得实在有点那个,中和了阿爷帅气的遗传。大伯是袭了阿娘的长相,小眼睛,而且有点三角眼。二伯是袭了阿爷的长相,与大伯没有一点兄弟相。他生出来当年,阿爷当上大阿哥,故养成一副小开脾气。虽说是洋学堂吃墨水长大的,但家教却是传统的。因为阿爷死的那幢洋楼的房东是犹太人。所以他恨所有的犹太人。小犹太是莫名其妙跟着遭殃挨打的。

阿爷死后三年多了,宁波帮的大阿哥座位至今还是空着。平时开会,都由师爷主持,到最后敲板定音时,师爷都要朝大伯瞧一眼,问一声:“阿大,你看呢?”阿大点点头。阿大三年多来,从来没有摇过头。他看上去十分平和,只有师爷和二伯知道,其实他绝对是厉害角色。师爷曾多次劝他早点就位当上帮会的大阿哥,但是大伯总是漫不经心地一句:“急啥,凶手还没有找到。”就那么一句话,就让师爷忐忑不安。二伯也知一二,阿大从三岁起就跟着一个和尚学功夫,半夜里总有一辆黄包车来接阿大,这和尚是啥人,住着啥地方,二伯一概不知。这是阿爷定下的规矩,啥人也不许打听。小时候一天下大雨,二伯以为别人不知道,赤着脚跟着黄包车,没跟出韬朋路(通北路),就被阿爷的跟班半吊子一把捉牢,拎进前堂,阿爷反手一巴掌打去,打掉右边一只大牙,吐出一口鲜血。阿爷问:“长记性了吗?”阿娘为此心疼得念了一个月的阿弥陀佛,住进斋堂里吃了半年的素。

大伯其实从阿爷死得那天起,任何一天,只要他想就职大阿哥的位置,只是分分秒秒的事。因为阿爷在宁波帮里的威信实在太高,况且父业子承,也是宁波人的规矩。但是大伯就是不就任,只查杀人凶手,先是外部查,宁波帮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外部查完了,没有查到,接着查内部,这内部一查,就人人自危。平时跟着阿爷一起打天下的一帮兄弟,个个都是英雄好汉,身手了得,他们眼睛里只认一个人,就是阿爷。这阿爷一死,群龙无首,谁也不卖谁的账,平时阿哥阿弟叫得乓乓响,暗地里只认老子天下第一。这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文化,只有师爷当过私塾先生。这内查凶手,又是秘密调查,如说这帮兄弟个个屁股干干净净倒无话可说,实际上帮会名气大了,生意做大了,管理几千的人,连十六铺的海鲜生意也接手了,包括宁波舟山群岛的船运捕鱼行业,俗话说,堡垒最容易内部被打破。各大帮会的,政府的,军阀的,地方的,行业的,包括外国的各种势力都想在宁波帮里找到代理人,于是这帮兄弟的屁股个个不干净,这一查,如果拔出萝卜带出坑地查,岂不个个胆战心惊。于是时间一长,他们个个感到头上悬着那把斧头,不知什么时候劈下来,而捏斧头的人才是真正的权威!这个人才是最可怕的人,而且不知道哪一天发生?这种从心理上产生的惧怕才是真正惧怕。阿爷猝死时,大伯只有二十岁,二十岁的小伙子,要坐牢上海滩上最富有最有实力之一的地方帮会,靠杀杀冲冲,肯定死了快,所以只有靠谋略。

于是每次开会,大伯总是满脸堆笑地与世叔们握手,因为长着一双三角眼,从小练武磕掉半颗门牙,镶上金牙,笑起来总觉鬼黠的很。世叔们都隐隐约约知道一些,这小子从小练武。师爷晓得更多一点,这小子的师傅出身小刀会的,后来出家当了和尚,住在老城隍庙一带。要说大伯身上到底有多少功夫?帮里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一年四季不管三冬严寒还是三伏炎暑,他总是穿一身麻料上青色单长衫。再好的布料他不希罕,他只中意麻布料的。所以背后人们说他跟和尚跟出道了,和尚总是穿麻布的。阿爷死后,他改上青色为本白色,依旧一身麻衣长衫,如天天在吊孝。不过,名人总是名人,上海滩上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宁波帮大阿哥,所以也有许多人想学他的派头。宁波帮里的红帮裁缝,专门替大伯做有内衬的长衫,被他拒绝了。他凭着宽宽的肩,一米七六的身高,撑起单薄的长衫,麻布衣料,依然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阿哥,你这么早就来了!”二伯的表情十分亢奋。

国际饭店门口,熙熙攘攘人群,都在抬头瞧东南亚第一高楼的雄姿。铁绣色的外墙,阶梯状的造型,竖线条划分有棱有角,山字般的楼顶高耸挺拔,绝对是美国摩天楼的翻版。四面八方全是赞誉,夹着各种口音,有上海话、有普通话、也有外国话。

大伯在笑,他也在抬头瞧。

二伯开始也是跟着笑的,但笑着笑着,他收敛了。他发现大伯是一个人乘车来的,居然最贴心的跟班半吊子都没带着。他紧张了。他四周扫视,小犹太早没影了,戴着鸭舌帽大门牙却在边上偷窥法国女人的胸脯。二伯拍了下大门牙的脑顶,大门牙混身一颤,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二伯轻轻的话:“到惠明里去喊几个人来,快!”大门牙瞪大眼,怔了怔,一把抓住帽子,拔腿就朝派克路跑。

从南京路口跑到惠明里只要五六分钟时间,大门牙奔进弄堂口也没有向他老爸小皮匠打招呼,一个劲直奔弄堂最底里的六十六号。六十六号是大小二进天井左右厢房的石库门房子,漆黑的胡桃木大门留了一个小窗口,平时大门牙他们在弄堂里白相,从来不敢到六十六号门口来的,因为里面住了惠明里大王二阿哥。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拼命敲小窗口。小窗口开了,里面露出一张脸,见是大门牙,劈头就喝道:“小瘪三,吃饱撑得?”大门牙认得这人,是二阿哥的跟班白癞痢。大门牙夹着喘气:“二阿哥,二阿哥在国际饭店碰到阿大来了,来了,他要我跑来叫人!”“啥啥?阿大来了?”白癞痢一边叫道,一边忙着开大门。白癞痢平时很少见到阿大,阿大一直住在杨树浦的瑞昌坊。这六十六号只有阿娘和二伯、我爸及我婶婶住着。能见到阿大,白癞痢一阵兴奋,忙问:“要多少人?”“我,我,我也不晓得。”大门牙越发喘粗气了。白癞痢上来一把抓住大门牙的裤裆,疼得大门牙跳了起来。“多少人?听清楚伐?”这一疼,大门牙气也不喘了,口齿也伶俐了:“越多越好!”

白癞痢见主心切,叫上另外两个看门的就兴冲冲直奔国际饭店来。在路过凤阳路时,听到从六合路方向开来的巡捕房的警车声。他发现苗头不对,马上命令其中一人到对马路的弹子房打电话叫人。

白癞痢跑到国际饭店,被人群挡住了视线,他推开前面的人,骇然看到国际饭店的台阶上躺着二个血肉模糊的人,几个印度阿三挥着警棍在驱逐围观的人。白癞痢本身皮肤就白,此刻面色白得如死人,忽觉裤裆一热,一股热流从裆里一直流到脚底。白癞痢原来不是这么一个经不起世面的人,三年多前阿爷之死的噩耗传到六十六号时,白癞痢的裤裆就是这么一热,人就矮了下去。他此刻老毛病又袭来了,他感觉脑门被斧头劈个正着:天要塌了!

大门牙一直挤到躺着血地上的人的面前,被印度阿三警棍狠狠连着打在屁股上,他一边叫着哎唷哎唷,一边钻到白癞痢面前,赶紧着说:“不是他们,我看清楚了!”白癞痢又一惊,后背心冰凉。他掏出一块大洋,塞给大门牙,吩咐道:“帮我看紧!”他又叮嘱身后的跟班:“别马虎,性命交关!”他挤出人群,他明白得赶紧回去换掉裤子,否则被阿大知道,这饭碗头就难保了。

此刻,大伯与二伯正在国际饭店的最高层二十四层的包房里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这客人老态龙钟,声音尖而沙,背靠沙发,摇着没有胡须的脑袋,忽高忽低地说:“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吃奶吃到十岁长大的男人,肯定是半吊子;我看你们俩个后辈啊,咬娘奶头肯定不出一年!”大伯有些无处适从,转过话题问:“大爷叔,庄里世叔长辈们都好?”“好,好?好不去了!苦头吃足!苛税猛于虎,比老佛爷在世时还吃人啊!”“那就到上海来住,我们侍奉,养老送终。”“世侄啊,半条腿已经跨进棺材了,不做了,不做梦了;看看世侄们就回去;告诉你听,家里头几只老母鸡还等我回去替它们配,配种呢!”老人笑了,笑声极为刺耳。二伯一直站着大伯的身旁,见他们笑了,也陪着笑。宁波人就是这规矩,老头子坐着,儿子就只能边上站着。他是专程从宁波接大爷叔来上海的,早上刚从十六码头过来。大爷叔已有九十三岁高龄了,脑子刷清,牙口一个不落,是李家庄的活宝。大爷叔是在慈禧太后归天后,从皇宫告老还乡的。他当太监实在是当了冤大头,他出身是大户人家,十五岁就娶了妻,十六岁养了一个儿子,十七岁考上秀才,中榜的当晚,一高兴就到蟹铺镇上去买醉,天黑后,不认得回家的小路,走偏了一条,去敲了一家寡妇的门。这寡妇是外乡北方嫁入的,刚三十出头,正当旺年,开了门,见是一位白白净净的后生,满身酒气,知道今晚可以醉一回了。她把他半拖半抱地拉进屋内,把门栓好,凑着他的鼻就是猛吸几口,那男人的阳气让她兴奋得五官发红,浑身颤抖,顾不得身在灶头边上,慌乱地解开衣襟,一个劲地喊着吃吃吃。后生张开嘴巴,闻到一股奶香,以为是自己的娘子,胯下有了反应,就匆匆忙地解去自己的裤子。对方一瞧到后生胯下的东西,就一声嚎地去,喘出一口很重很浊的粗气,人就酥了下去。但是这股粗气却直冲后生的面门而去,因寡妇是北方人,平时吃大蒜,这股味道薰得后生大惊失声,睁眼一看,羞得慌忙转身想收起裤头,就在一转身之际,这东西碰到了灶台边上的菜刀,一股血气从下身飙出,他也就昏死过去。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水稻旁的水沟里,血水漫了他一身。他下身痛得如刀割。此刻恰好一个背刀之人从小路边匆匆而过,他大喊,好汉救命!他又昏厥过去。待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也从那天起,他得了一个怪病。

此刻,怪病又来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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