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州观星记

己亥之秋，七月望五，与三五子过蕲州。时既流火，暑气未收，钧天澄澈，华实蔽野，丽日山河，炊烟袅袅，野老讴歌于前，稚子呼啸于后。至夕阳西下，红霞漫天，遂排竹筵、列清酒，陈野簌、杂村曲，举杯邀青山，开怀论古今，得四美、具二难，无向隅之人，皆以斯为欢。

至戌亥相交，四顾寂寥，微风时至，俗虑顿消。唯见远山瞳瞳，次第灯火，忽焉闪烁在前，俄而寂灭无踪，正不知远近深浅。举首向天，但见天河灼灼，繁星烁烁。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五星在天，紫薇清澈。乃指点江山，纵论宇宙，观天文察时变，论人事说兴废，已而叹曰：昔在三皇，德被天地，其灵为神，在天为辰；昔在五帝，德被四海，受命于天，系于五宫；昔在圣人，德化斯民，众星垂拱，山河致奠。更有大人君子，运命系于天星，生死动摇天象，史书多有所载，如易水之畔，白虹贯日；五丈原上，将星夜坠，所以精诚所至，天地为之动摇也。至于吾辈，有运无命，有形无象，来如春梦，去如薤露，生不多四海一瓢，死不损天河一星，千载之下，寂寞虚空，岂不痛哉？

众皆垂首，无言以对，四野清空，鸡犬无声，唯山间之清风，助人萧索之气。

时有河间少年，奋然而起言曰：於！是何言哉？如今夜之星空，量非他日之星空；今下之所见，亦非异地之所见也，固不可一概而论，况托之于运命之说，岂不谬或？人之为物，万物之灵。既有其灵，必有其神。聚则赋形，散则赋气。沛然而不能御者，是为浩然之气，君子其修之。如是则四方上下、古往今来，皆为我辈道场，千秋万代、沧海桑田，无非过往烟云，百年人生，须作如是观。

众人大喜，复振奋精神，飞觞流羽，至子夜时交，沉醉中庭，竟不知月出于东山之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