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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赵家老二
一九八三年处暑,热浪炙烤着下河屯,今年的天气格外的热,好久都没有下雨了,地里面的庄稼都打柳了,成片的玉米根底部的叶子都变黄了,大队长徐其海照例每天早早起床,溜着河边走一趟,他有时也骑自行车,到生产大队上班。家里五个孩子,大女儿在学校里书读的不错,在班级里总考前几名,包产包产到户后由于大队长妻子得了胃病手术,家里没有劳动力。大女儿说什么也不去念书了,在家里帮母亲做饭,家里的活实在太多了,大队长每天基本上指不上,他实在太忙了,尽管各个生产队都承包下去了,但大队里面的事情好像比以前还多,每天很晚才能回家,有时就在生产大队人人值班。
今天,他早早起来,去了下河屯他家后面的赵瘸子家,赵瘸子住在下河屯中间一排。他家与“花蒌“杨得贵家是邻居,一个院子,杨得贵住在东头五间,赵瘸子住西头四间房子,他们房子后院就是下河屯生产队的一块土地,他家这房子,比杨家还破,墙皮剥落,屋顶的茅草东倒西歪,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家庭的沧桑。
徐队长在大门外就喊。“老赵,你在家么?”
此时赵瘸子坐在门槛上,吧嗒旱烟袋,望着远处的田野,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
他应了一声。“是徐大队吗?进来,快进来,“
“歹饭了吗?“(方言:吃饭)
老徐队长说:“歹了,歹了。”
徐队长看他坐在门槛上,就近在院子墙角搬了块石头,坐在他旁边。从口袋里面掏出烟,自己也点了一袋。
老哥俩唠起了家常。
徐基海大队长今天来他家看看,主要是看看他家孩子都不小了,能不能帮助他找个活汁,解决一些经济上的困难。
赵瘸子,其实以前不是瘸子,平常老爱发牢骚,净说些大家不爱听的话。那是在一九七六年的夏天,下河屯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庄稼地里面的玉米有不少都枯死了,水库上游支流的小河水都干断了流。下河屯的人家聚在一起,到村东部的一个小庙去求雨,他也跟着去了,眼看着庄稼一天天的黄了,就在大家跟前说了句:“苞米穿黄裤子了,要死大官”,这句话不知被谁告发了上面,上面派出公安部门来调查,他也说,“就是我说的,我说过,能怎么样,说话还犯王法了吗?”
“天气旱,粮食不收,老百姓都没得吃了,话还不让说”。
派来的公安人员当时就给他带走了。后来听说给判的现行反革命罪行,关了三年,在一九七九年的夏天给放出来了。
他的腿,从监狱出来后,就再也无法正常行走,一瘸一拐的步伐,成了他独特的标志。有人问他,你的腿是什么回事?他不来不说,发牢骚也很少发了。
而他的老伴,患有肺气肿,每天得靠近吃药维持着,干不了重活,正在屋里唉声叹气,时不时传来几句抱怨,声音里满是对生活的绝望。
赵瘸子家共有五个孩子,三男二女。大女儿赵晓梅老早就出嫁了,从来不回家,男子老大赵建国,被人家招了女婿,老二赵建军患了精神病。老三赵建民早早就不上学了,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每天在地里辛勤劳作,为的就是能让这个家人吃上一口饱饭。小女儿赵晓芳,虽然是女孩,但也十分懂事,在家里帮忙做家务,照顾父母。然而,最让这个家庭头疼的,还是老二赵建军。
赵建军的精神疾病,在他小时候并没有显现出来。那时的他,和其他孩子一样,天真活泼,充满了朝气。在他父亲被抓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变得行为怪异,常常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他会突然在屯子里大喊大叫,声音尖锐刺耳,吓得屯子里的孩子们四处逃窜;看到有外屯子来到下河屯的女孩,他会无缘无故地傻笑,脸上的表情扭曲而又诡异。而最让村里人害怕的,听说他跑到外村、甚至在大道上对女性进行骚扰。屯子里的老人都嘱咐家里有女孩子的夜间不要自己出门。
每到夜晚,屯子里的姑娘们都不太敢自己出门,生怕遇到赵建军。他有时会躲在暗处,等到有姑娘路过时,突然冲出来,做出一些不轨的举动。屯子里的人家,为了保护自家的女儿,都会在门口安装上坚固的门闩,天一黑就紧闭大门,还会在窗户边放上一些响器,一旦有动静,就会发出声响,以此来吓唬赵建军,好像赵建军从来没有对下河屯的女孩子怎么样。
这天,赵建军又闯了大祸。他跑到离家很远的屯子外大马路上,堵截了一个外屯的女人。这个女人吓得大声呼救,很快就引来了这个屯子女人的家族人。他们组织了四十多人,个个手持扁担、镰刀,还有的拿着刀具的壮汉,气势汹汹地赶到了赵瘸子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砸门砸窗,嘴里还骂骂咧咧,说要给赵家一个教训。
赵瘸子和老伴拼命地阻拦,但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他们被推搡在地,身上也挨了好几下拳脚。而赵建军,更是被打得遍体鳞伤,有几个壮汉在他大腿根处用刀给他放了血,鲜血不停地流淌。这场闹剧,直到大队里面的干部闻讯赶来,才勉强平息下来。
赵建军没上医院,在家躺了两个多月,身体依旧没有好利索。然而,赵瘸子和老伴对这个儿子已经彻底失望了。他们觉得,赵建军不仅给家里带来了无尽的麻烦,还让整个家族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于是,在一个清晨,赵瘸子狠下心来,将赵建军赶出了家门。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赵瘸子的声音颤抖着,眼中含着泪水。赵建军一脸茫然,他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傻傻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父母。
“快走!”老伴一边哭,一边推着赵建军。赵建军一步一回头,慢慢地消失在了村口的小路上。从此,他开始了流浪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活。
在赵建军出走后,赵家的生活似乎平静了一些。但赵瘸子和老伴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安宁。他们常常会在夜里想起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他在外面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是否还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赵建民看着父母日渐憔悴的面容,心里十分难受。他更加努力地干活,希望能让父母的生活好一些。而赵晓芳,也更加懂事,她们会在农忙时,到地里帮忙干活,还会在闲暇时,给父母做一些可口的饭菜,以此来安慰父母受伤的心灵。
村里的人,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还会对赵家指指点点,议论着赵建军的事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似乎渐渐淡忘了这件事,赵家的生活,也慢慢地回归了平静。
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天,下河屯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人在三十多里外的一个村庄里看到了一个与赵建军长得很像的流浪汉,头发长长的,几乎看不清脸,但看身架应该是他。这个消息,又一次打破了赵家的平静。赵瘸子和老伴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们渴望知道儿子的下落,渴望能再见儿子一面。
三弟赵建民决定去寻找哥哥。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沿着乡间小路,一路打听着。终于,在三十几里外的一个破庙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赵建军的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坐在角落里,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赵建民走到他的面前,轻声喊道:“建军哥哥,是我,弟弟来看你了。”
赵建军抬起头,看了看弟弟赵建民,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低下了头,继续嘟囔着。赵建民的心里一阵酸楚,他伸手想要拉赵建军回家,但赵建军却突然变得十分暴躁,他挥舞着双手,大声喊叫着,不让赵建民靠近。
无奈之下,赵建民只好先离开破庙,回到家里,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赵瘸子和老伴听后,执意要去看看儿子。第二天,赵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老伴在后面搀扶着,赵建民则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前往那座破庙,走了将近一小天。。
当他们来到破庙时,赵建军正躺在地上睡觉。赵瘸子走到儿子身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孩子,跟爹回家吧。”赵瘸子哽咽着说道。
赵建军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父母,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波动。但很快,他又变得冷漠起来,他坐起身,背对着父母,不再理会他们。
赵瘸子和老伴在破庙里待了很久,他们试图说服赵建军跟他们回家,但赵建军始终不为所动。最后,他们只好无奈地离开。在回家的路上,赵瘸子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从那以后,赵家的人时不时就会去三十几里面外的破庙看看赵建军,给他送去一些吃的和穿的。赵建军虽然还是不愿意回家,但他似乎也习惯了父母和哥哥的看望。每次看到他们,他都会安静一会儿,眼神中也会流露出一丝温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赵家的生活依旧充满了艰辛和无奈。但他们一家人,始终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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