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午后,潮热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刘先生攥着水壶,烦躁地踢开院角的石子——这丛海芋是妻子生前最爱的植物,自从她半年前病逝,他便守着这老院子,把所有念想都寄托在侍弄花草上。可今天不知怎的,海芋丛深处总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叶片晃动的幅度,似乎比往常大了些。
他刚弯腰要浇水,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攫住了心脏。
不是天气的热闷,是源自本能的恐惧,像冰锥扎进骨髓。刘先生瞬间僵在原地,呼吸骤然放轻,手里的水壶差点脱手。海芋丛长得密不透风,深处光线幽暗,只有几缕斑驳的日影在湿泥上晃荡,而那片最浓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个会呼吸的东西。
“嘶……”
低沉绵长的声响钻入耳膜,既不是蝉鸣,也不是虫叫,更不像他儿时在乡下听过的蛇嘶。那声音像老旧高压锅缓慢漏气,带着穿透肌理的共振,让他头皮发麻,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缓缓转动眼珠,心脏狂跳得要撞碎肋骨,视线死死盯住那片阴影。
一个黑色的、拳头大小的“东西”缓缓抬升。
不是普通蛇头,是一段撑开的颈部,浅褐鳞片上的眼镜状斑纹清晰可见,像嵌了块诡异的图腾。一对黑曜石般的眼睛,没有丝毫情绪,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透着君临天下的威严——那头颅,竟与他弯着的腰齐平。
“眼镜王蛇!”
大脑轰然空白,这个名字像惊雷炸响。他突然想起妻子生前的叮嘱:“院后靠山,万一遇到蛇别乱动,尤其是带眼镜斑纹的,毒性烈得很。”还有村里老人说的,成年眼镜王蛇能长到四五米,直立起三分之一的身体就比女人还高,7毫升毒液,15分钟就能毒死一头大象。
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后背。刘先生一动不敢动,双腿像灌了铅,可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哐当”一声——是女儿的玩具车掉在了地上。
女儿才三岁,刚睡醒午觉,正揉着眼睛往门口爬!
“别过来!”刘先生喉咙发紧,几乎是无声地嘶吼。他不敢大声,怕惊动眼前的“王者”;可又不能不提醒,女儿再往前一步,就会踏入海芋丛的范围。
眼镜王蛇似乎被声响惊动,头颅微微晃动了一下,信子快速吐出,带着危险的气息。刘先生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蛇的注意力被分散,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警惕。他慢慢挪动脚步,试图挡在女儿和蛇之间,每动一下,都像踩在刀尖上,肌肉紧绷得快要断裂。
女儿被他的神情吓到,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不许哭!”刘先生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哀求。他知道,哭声只会彻底激怒这条蛇。可三岁的孩子哪里懂,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小手还在往前伸,想去捡地上的玩具车。
眼镜王蛇的身体又直立了几分,颈部的斑纹撑得更开,显然进入了戒备状态。刘先生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视线死死锁着蛇的眼睛,大脑飞速运转:跑?他一跑,蛇大概率会扑向女儿;不跑,自己和女儿都可能命丧于此。妻子临终前的嘱托在耳边回响:“保护好女儿。”
一股勇气突然压过了恐惧。他缓缓放下水壶,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同时慢慢往后退,试图把女儿挡在身后。每退一步,都刻意放轻动作,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蛇的眼睛——他记得老人说过,蛇对移动的物体最敏感,不能让它觉得自己在攻击。
女儿终于被他抱进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发抖。眼镜王蛇的头颅依旧高高昂着,没有进攻,也没有后退,就那样冷冷地对峙着,仿佛在审判这个闯入领地、还敢“挑衅”的凡人。刘先生抱着女儿,后背紧贴着门板,大气不敢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那巨大的头颅缓缓放低,像降下的王座,悄无声息地缩回了海芋丛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刘先生再也撑不住,抱着女儿连滚带爬地冲进屋里,“砰”地锁上门,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女儿被他吓哭了,他却连哄孩子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死死盯着窗外摇曳的海芋丛,那双冰冷的眼睛,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像刻在了骨子里。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泪水突然涌了出来——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唯一的亲人了。而院角的海芋丛,从此成了他不敢靠近的禁区,那里藏着一场生死对峙,也藏着一个父亲为了保护女儿,对抗本能恐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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