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

秋儿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也是本家的姐姐，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嵌在白里透红的脸上，头发带着金属的光芒。总是会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望着我，把手里攥着的好吃的塞在我的手心里。她是我的邻居，就住在我家隔壁。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妈妈生了小弟弟，我成了奶奶的孩子。爸妈都无暇顾及我，我没有别的玩伴，只有秋儿。

秋儿家与我家只是一墙之隔，只是我家的大门朝南开，她家的在巷子里，朝着东方。

记得那时候，我总是喜欢往她家跑，她家不光有能挤出美味羊奶的大山羊，还有她姨妈带来的过家家用的小玩具。 现在闭起眼，都能看见我们两个在泥土踏瓷的地上，摆放着塑料做的小桌子，小椅子，小床，还有锅碗瓢盆。 那时候，羡慕秋儿。她家的日子总比我家的殷实，时常看见她穿新衣服，还有变着各种花样的玩具。这一切，都源于她有一个在东大山工作的姨夫，一个工人，有工资可以花的人。当然，姨妈也是城里人，总会给她家带一些农村里没有见过的吃食，给她带一些城里小姑娘才穿的花衣裳。

秋儿的爷爷是个有着像山羊一样胡子的老人，干瘦的脸上，慈祥的眼睛总会眯成一条缝，微笑着看着我们，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在和泥巴，玩过家家。 估摸着我们玩累了，渴了，饿了，就拿一个粗瓷的扁扁碗，在旁边栓着的黑色大山羊肚子地下给我们挤羊奶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秋儿，总是会想起她的爷爷。也许，是因为从我出生起，就没有一个叫爷爷的慈祥男人陪在身边。奶奶说，爷爷在我出生的头一年就已经得病去世了。而且，我也没有外爷爷。虽然外奶奶为了养活妈妈和舅舅又改嫁了一次，可是，第二个外爷还是早死。记忆中，只有秋儿的爷爷，那个慈祥可亲的老人，便成了我心中的爷爷。

      长大一些了，我和秋儿都上学了。她比我大，个子也比我高，而且比我高一年级。我们不总在一起玩了。她在村上小学，而我，在家门口只有两个年级的班里。

    后来，老师有事，我也可以去村里小学念书了，便和秋儿又在一起了。 那时候的冬天，清晨总会拉着很浓的雾，能见度估计不到十米。秋儿总是会拉着我的手，穿过那片不怎么茂密的小树林，再穿过大片的浇了冬水的田地，穿过有一座座圆鼓鼓的坟包的戈壁滩，把我带到学校，领进教室。现在想起来，手心还会有她传递给的温暖。 有时候，组里的孩子们会一起搭伴上学，我胆子小，又纳于言语，总会被别的孩子欺负。比我高出半个头的秋儿，总会把那些孩子好好教训一顿。她就像我的榜样，我羡慕她的伶牙俐齿，幻想有一天，能像她一样，别人就不敢再欺负自己。   再长大一些，秋儿家搬到了新修的院子里，在有些远的地边上，我家也在积极筹备，在她家隔着几块地的地方，修一座土打成的大院子。 我们的交集少了，在我家院子修好之前。那个有着山羊胡子的老人，她的爷爷也过世了，我还难过了一阵子。

     夏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又重逢了。 我家新院子的旁边有一块地，父母用滚子碾成了打麦场。割下来的麦子，就堆在场子的边上。 秋儿和我都放暑假了，我们都成了十几岁的大姑娘，不再是穿着开裆裤，玩泥巴的小玩伴。

     夜里，奶奶会坐在麦堆旁边，给躺在麦堆上看星星的我和弟弟讲故事，讲嫦娥奔月，讲牛郎织女。 秋儿会站在她家门前，远远地看着我们。

   有一天，她终于犹犹豫豫走过来，问我是否安好。 我拉着她的手，坐在奶奶旁边，让她一起听奶奶讲故事。 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一个学校上学，她在乡里的中学，我在城里的小学。

     她有些怯怯地，不怎么说话。我便唱歌给她听，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她不说话，我唱到一半也就不唱了。 那时候，我不懂得什么叫距离，总是懵懵懂懂地以为，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她永远是我的姐姐。 我们都长大了，她没有了从前的伶牙俐齿，我喜欢上了看书，找到了另一种乐趣。 后来的后来，我去外地上学，回来上班。她早就进入了社会，我无从知道她的消息，她亦不和我联系。

     直到有一天，奶奶躺在病榻上，我们焦急万分。她的父亲，带来了她要出嫁的消息。

     在我心中，永远美丽的秋儿姐姐，就要成了那个很远村子里一个小伙子的新娘，我居然有些不舍。 问伯伯，为什么不找个城里人，她那么年轻美丽。 伯伯有些怨气，谁来张罗？

     父亲去吃席了，我站在离她家隔了几块地的我家的门前，张望，希望能看见那个我心中永远美丽的姐姐穿着嫁衣的样子。可是，只看见人来人往，不见她的影踪。 就这样道别。

     很久以后，我也嫁做人妇。偶尔和朋友逛街，在一家鞋店，遇见了我的秋儿姐姐。虽然岁月如歌，她却依然美丽，白皙的皮肤，窈窕的身材，看不出来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想来，她的丈夫，我那个从未谋面的姐夫应该对她很好。 看着她的欲言又止，微笑的样子，恍若又回到了小时候，我们一起和泥巴，玩过家家的日子，还有老爷爷靠在墙角晒太阳，大山羊在旁边嚼着干草。

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