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老家,在书架上找了一本父亲的书——《全本史记》,跟妈妈说,我把爸爸这本书拿走了啊。
拿吧,那么多呢,喜欢哪本拿哪本。
就这本吧。

其实,之所以拿爸爸一本书,重点并不在于具体是哪本,而是因为它是“爸爸的书”。就这么简单。我想更多地留些有关他的印记。
或许,我担心的是,有一天找不到帮助自己回忆起他的东西。
眼下,这当然不是问题,到处都是跟他有关的存在。
不说别的,楼下我家小房门口那棵已经碗口粗的银杏树,最早就是爸爸用花盆种出来的小苗苗。当时,没有人相信它真的能够长成一棵树。现在,它俨然成了这个家属院里最有身份,最高贵的树,别人家小房门口大多是种香椿之类的更实用的树。难怪左拉的三个人生目标之一是种棵树。如果左拉见过中国的银杏树,说不定他也想种棵银杏树。

还有我书桌旁边靠的那只萧,也是他前几年在北京时买的,有一段时间,一有空他就吹上一阵儿。其他方面不知道,但是,我始终相信,对于音乐,确实有天分之说,在这一点上,我特别佩服他。父亲是师范毕业,虽然有音乐课,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识谱,那时学校条件也有限,风琴很难让学生摸到,偏偏父亲会识谱,会弹风琴。他后来并不专门教授音乐课,但如果学校里刚好缺少音乐老师,他会义不容辞地客串一把。学校开联欢会时,他还会自己编“表演唱”,通常是叙事性的,由几个学生又演又唱,联合完成。刚吹箫的时候,他也是试着去找那些眼儿,摸索着来的,没用多长时间就能吹出曲调。

但谁能保证日后呢。如果真是那样,心里肯定会有一块说不清的,空洞一样的东西吧。
在《遥远的向日葵地》,李娟写到,外婆死了,一滴水消失在大海之中,一生寂静得如同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可是,每个平凡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时间会渐渐抹去一切吧。而且,我们无意中也会搞丢很多东西,当时不觉得,但却很宝贵的。
这几天,我就一直为自己的粗心懊悔。爸爸有一个本子应该在我家,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是一个普通的软皮本,我随手拿出来交给他,让他每天在上面写写字的。那时,我们已经感觉到他的记忆力在下降,所以像对待小学生一样,给他布置点作业,逼他多动动手和脑。没想到,他并没有随便抄点什么,而是写了一篇篇文章,像回忆录一样的东西。
还好,大学期间直到工作的头几年,父亲写给我的所有信件都还保存完好。毕业离校时,很多同学都烧信,而我没舍得,千里迢迢背了回来,几次搬家,也还一直在。那些信,大多是用蓝黑墨水写的,笔迹依然清晰,现在看来,愈加显得珍贵。
爸爸喜欢看书。我也喜欢看书。但是,我们的喜欢看书却有很多不同。我更容易被时下的畅销书吸引,而他几乎只买古文书,真正的经过时间检验的经典。这本《史记》好像就是有一年他在北京的一次书展上买的。
回到家,在桌前翻开这本厚厚的,着实有些分量的书,竟意外地发现书页中还夹着一些东西。
两张家乐福的购物小票。并没有买什么贵重的东西,无非是蔬菜、肉、鸡蛋之类的。和很多父母一样,我爸妈也是什么都不舍得扔,就连小票都不随手扔掉,经常攒很多。
一张以前那种纸质的手机充值卡,撕开才能看见密码的。
咦,这是什么?
竟然还有读书笔记。
爸爸以前的教案我是看过的,读书笔记却好像是第一次注意到。而这笔记竟有两张就是写在购物小票上的,有一张还画的和眼下流行的脑图很相像。爸爸爱看书,会看书,可见一斑。而现在对于我来说,不管他具体记了什么,单单是又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就感觉亲的不行,让我想起他在灯下读书的身影。
再翻一下,我发现父亲和我的读书习惯截然不同。我喜欢在书上到处乱画,一般是各种道道,还喜欢随手折角。但是,父亲却很少直接在书上标记,最多是用铅笔轻轻地画,可见他对书有多珍惜。
或许也只有如此珍存的书才适合往下传吧。而被我那样“糟蹋”过的书,估计就是捐给别人也会糟嫌弃。
我之前很少看古文,也很少看史书,这是要弥补的短板。
那就从这本《史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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