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妆容》是我翻到的我的小伙伴wy同学三年前写的一篇博文，现在来看很有感触，然后就想分享一下。她写得很实在也很全面，有些贴合我现在的想法，虽然当时我可能并不会有耐性想这个问题。
我跟阿蒋说，其实我是爱美的，这点女性意识在自诩为纯爷们的我身上还是有的。尤其是在新传这样美女如云的学院，在重庆成都这样美女如云的城市，以及经历了我上大学后体重飙升的痛苦经历后我认识到，赏心悦目的外形是可贵的，是可以占到便宜的，是让人产生自信的，是的，是我想要的。而我从来都不愿意在打造外形上付出一丝努力。比如我知道自己胖，OK，不胖，那叫丰满，算了，其实就是胖，但是我也不愿意节个食或者报个有氧运动班什么的。比如我也曾经捣鼓了下睫毛膏眼线笔BB霜腮红什么的，但最终以“这不适合我”而放弃。但我现在有在坚持的，就是买件漂亮的衣服。当然还有我那亘古不变的经典发型：披头与马尾。
其实化妆确实会脸更有棱角，皮肤更细腻，眼睛更有神之类的。但是我总觉得当一脸脂粉气的自己走入公共视野的时候，自己会被“观看”，会被Judge，会被视为“爱美”，这就不是我乐意的了。 这源于一种我骨子里的女性主义，因为我从不相信什么装扮漂亮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如果是这样，为何美女们在家里都邋里邋遢油面朝天，为何她们的自拍照都是妆容精致衣裳华丽。事实上，就是取悦他人，通过他人对自己形象的肯定从而获得满足感与自信。这种初衷无可厚非，只是我自己不太在乎。这也与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有联系，当然这是狭隘的一见钟情的概念（这里面排除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发现有共同爱好或习性）。如果两个人凭外表和气质吸引对方，这不是看上对方的容貌了，还是什么呢？我承认自己对待这一问题上是矛盾的。一方面我觉得外形确实是人获取第一印象的制胜点，作为一个社会人最好是具备。另一方面，我更加觉得这种赋予美女的“优先权”是有违公平的。因此，这造成了我一方面愿意自己漂漂亮亮的，一方面我不愿意把这种动机给外显化，以免自打嘴巴，做了非公平现状的帮凶。
好友R是个在外人看来浓妆艳抹的人，我去她家看过她高中时的照片，样貌清纯美丽，明显是天然的美人胚子，可是现在常被人会暗地认为是靠脂粉堆出的模样。我有几次会帮她向人解释，每次心里都会有些遗憾。还有很多人会指责明星卸妆后很丑，但是转头一想，如果当初她们不是底子就好模样可人，又怎么会被选中做明星呢？只是在化妆技术飞速发展的过程中，她们完成了从“漂亮”到“惊世骇俗的美”的过渡。而这过渡是我们对美标准的一再拔高，是我们自己把明星们给妖魔化罢了。当然，这逻辑并不是说，原本只能吃野菜觉得很幸福，于是有一天你吃了肉发现野菜不好吃，可是为了维持幸福感就应该不去吃肉，让吃野菜的满足感充溢心里便可。追求美没错。只是这个美，是包罗万象。媒介上时而对精神上人格上情怀上的美有赞扬，可是在公众思维里，不好意思，我们都还是比较肤浅的动物。
在电视台这么多天，我都仍然服装朴实素面朝天，在这是一贯作风，也是我二十二年的生命中的常态。
但是因为今天一个同事问我，你是不是不打扮自己呀？
我当时很想反问，那你觉得我是美还是丑呢？
我有一套高度个人化的价值体系，而在人类社会里面，好像正常人的行为都应该符合理性选择（rational choice）这一强大的逻辑。也就是说，人都想花最少力气得到最好的结果，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但是人也可以很复杂啊，人也会考虑到感情、受到文化和道德的约束、还有个人化的意志，所以人的行为也会与“追求利益最大化”相悖。这一点难道不也是非常自然的么？不过可能人对自己的复杂性也比较模糊，却坚持要以社会主流的逻辑来看待他人。所以呢，在上面的文章里，wy的同事会觉得她不打扮自己是“奇怪”的、“非正常”的。而wy之前已经完整地阐述了自己的矛盾心态，
我承认自己对待这一问题上是矛盾的。一方面我觉得外形确实是人获取第一印象的制胜点，作为一个社会人最好是具备。另一方面，我更加觉得这种赋予美女的“优先权”是有违公平的。因此，这造成了我一方面愿意自己漂漂亮亮的，一方面我不愿意把这种动机给外显化，以免自打嘴巴，做了非公平现状的帮凶。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日常生活中熟人之间的谈话是多肤浅，但这也可能是十分符合某种约定俗成的，后来大家纷纷总结出这条人生箴言，叫做“切莫交浅言深”，虽然说这话的人也可能会高估自己“言深”的能力。但总之呢，你就不大可能遇到这样的场景：
对方一时兴起随便开口问了一句：“嘿，我怎么不见你打扮打扮自己呢，你看现在街上小姑娘都打扮得可时尚了”。然后这边突然目光一沉，正色道：“我承认自己对待这一问题是矛盾的……”
看吧，大家并不习惯在日常生活中的互动里面讨论问题，更何况是 intellectually engaging 的问题，如果你并不能顺应这样浅层次但是舒畅愉快的 conversation flow，那你当然就是“情商低”啦。为了符合社交期待只能敷衍两句，更为深沉的原因也就只好在纸上写写。但是呢，“为了社会公平不打扮自己”是一句听起来让人十分费解的话。这社会老早就犬儒成疾，怕被皮糙肉厚的大多数人讥笑，这种话你也不大敢说出来。虽然这样的理想主义直到今天还是令我非常动容，但是这种大到无边无际的话也很可能仅仅是听着好听罢了，也就是说，这可能根本是无法实践的一句话，或者你做不做的影响都不是实际能预料得到的。有太多人甚少反思自己种种的言行，大概都是压根不在意“影响”，也很难把个体行为放置到更大环境里思考会有什么负面和正面的效应。因为人可能会想，我一个人又算什么呢，大部分人都这样才会造成影响啊。可问题是，人恰恰就喜欢从众，因为只有群胆啊，即便是一件坏事，也可以躲在千万人背后，法不责众嘛。所以一个人倾向去做的事，往往就的确是大家都在做的事，因为ta这么做的理由可能就是“大家不是都在做嘛”。好吧，这段话大概有点绕，那我继续来解构“为了社会公平不打扮自己”有一种怎样形而上的想当然。美女的“优先权”的确可能造成“不公平”，但是我们这位wy小盆友是一路被叫做“美女”长大的，而一个从来就没有这种待遇的女孩听到上述言论大概还有点不愤，觉得说这话的人态度上是 condescending，站着说话不腰疼。俗语里面有句“女大十八变”，不出意外的话，每个女生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四周人偶尔说上这句话，那难道还是真的每个女孩都会越长越好看呐，它不过是在说对于掌握“自我修饰”这门社会化技巧你是越来越熟练了。这里插一句，女性变好看和男性发福基本上拥有同等概率，大家也可以明确看出来社会化对男女两性的压力造成的改变。有意思，也挺悲哀，特别是看到中学时代精瘦的男生吃再多吃不胖现在都挺着大肚子，呵呵。说回来，所以呢，通过不打扮自己来保持公平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因为基本上所有女生在成长过程中都会程度不一地在意或者修饰自己的外貌，在这种动态的环境里面，自己的不作为肯定只能造成自己成为不公平的受害者，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嘛，而这样一个理想主义的动机大概就真得很难受到他者的理解遑论认同了。而这样一个理想主义动机的存在，是不是仅仅是这个人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更愿意跟“把自己看得很重要”的人做朋友，怎么说呢，把自己看得很重要的人往往有很高的自我要求，跟这样的人一起会更有安全感。
但我的情况可能要更复杂一些，也有可能是我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很复杂。我不算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人，“跟着感觉走”的人肯定是相对来说简单一些，ta的好恶和言行是比较好预测的，因为所谓的“感觉”也是脱胎于现实环境和过往经验的，当然还有底部的人性，所以你也可以说一个过分依赖感觉的人是肤浅的。我举一个例子好了，假如以前你只见过留短头发的男生，那么你看见一个留长头发的男生，你就会觉得奇怪，所以那不是因为“少见”才“多怪”么？但你可能会说，不不不，我只喜欢留短头发的男生，因为留长头发的“不好看”，但问题是，你以前也没见过留长头发的男生啊。所以在我看来，用一种专断的审美品位来遮盖自己的偏见也是狭隘的，这也是大多数人在观念上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的一个理由。你只有以开放的心态、不被自己一上来的“感觉”堵住自己去了解新事物的脚步，才能在观念领域内不断反思、进步、不被束缚住，相比于外界的道德压力和法律法规，观念对于人的束缚才是最大的束缚，因为那是自己对于自己的束缚。但这其实也是很好被推翻的一堆废话。而我当然想拥有自由，而我也愿意束缚自己，我想要的自由在我很早之前就非常心知肚明，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自由是不深陷任何角色感和身份感，不然就会限制住自己。而现在我却在不断提醒自己，人是人，人不是观念，我是我，我不是思维。因为当人面对外界，或者与人相处时，就一定会扮演某种角色、代入某种身份。这是由社会整体的制度、文化、伦理构建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决定的。甚至于你自己都可能不会意识到，通常来说，人会按照对方是什么样子（这也仅仅只是 perception ），对方和自己的关系来潜意识决定自己是什么样子，而这种 putting up a facade 在我看来也不是“假”什么的，而是一种必要，一种责任。能够完美地扮演一种角色也就是能够很好地履行对他人的责任。如果说我拒绝任何角色和身份，其实我也就是在拒绝人与人关系动态里面的相对性，一种对他人的责任，那么我的所有可称之为人道主义的想法其实十分虚假，那证明我只在意概念中的人和人类社会，但其实根本不在意任何一个真实的人，我甚至会因为大多数人达不到我心目中的标准而更缺乏包容性。当然考虑到我一度是一个精神至上的唯意志主义者，也就不会奇怪我有些并不人性化并不健康的追求。只有圣人才能实践最极端的残忍，这一点在奥威尔的《甘地随想录》里面已经有精密的分析了。但我并不足够冷酷，事实上我敏感得要命，当你思维能力十分尖锐早已超越各类有形实体的限制，而且没办法停止对自己是全知全能的期待，那么外界的那么一点肤浅的评价并不会让你开心，而只会让你心烦，但你却害怕被认为是奇怪的人而只能不停伪装。在我感情更幼稚的时候，大概更憎恶他人的肤浅和排拒自己的肤浅，相貌当然是肤浅的，以貌取人是肤浅的，因为自己的相貌沾沾自喜也是肤浅的。但人没办法彻底阉割自己的肤浅，人的所有好品质都需要努力，但是肤浅、自私、懒惰、愚蠢却是人的缺省设置，而人又是为什么要追求完美呢？
如果说外貌不管从字面和内容上来看都是肤浅的，那么外在美/内在美这一套简单粗暴的叙事是不是也是肤浅呢？因为这套 dichotomy 拒绝发展且无法带入现代社会。如果把时间线拉长来看，即便在我们还是孩童的时候，我们的外貌也是经过“打扮”的，而这种打扮即便不是我们自主的，也是由我们家长意愿主导的。但大多数人的家长都是普通人，他们的审美大多也是在社会文化这个框架之中的。当然你也总是会听到这样的小故事，因为我家长希望我是男孩/女孩，他们就把我打扮成男孩/女孩。婴儿除了暴露生殖器是根本分不出性别的，但那以后你开始穿衣服学习做人就已经开始学习打扮自己了。即便是肤浅的东西，也是要经过长久的学习，也是要理论、实践、创新，跟任何一种学习的过程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我知道一些小男孩打扮成小女孩的样子，比如说扎辫子、穿裙子、涂口红、额头正中点个红点，但是在小时候那并不违和，青春期的时候我十分厌恶自己的女性身份，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拒绝一切女性化的东西，直到今天我仍然很难说自己喜欢色彩明艳粉嫩或者blingbling的东西，我会觉得那不够酷。但是打扮成一个酷酷的女生其实是没什么压力的，但是如果小时候对色彩很敏感也很喜欢一些装饰品的男生，大概就很难在这样一个社会里通过打扮自己来施展拳脚，因为女性是第二性，所以那些被指配为女性擅长或者喜欢的领域，总可以看见男性的躲闪和避之不及，当然做了很多年女版直男癌，我也是被“不应追求外在美”的价值观洗脑了，我现在的想法的确有些改变，你的外貌和身体是你的一部分，你应该照顾好，也可以有一种表达性，可以是为了扮演社会角色的需要，但也可以体现你自己的审美观，即便那可能在你的观念上并不重要，但是现代人更明白什么叫欲望是被制造出来的，有那么多包装自己外在的产品在不断被制造出来，这些产品幻化的欲望随着信息不断传播扩张，你要积极应对而不是回避，这也是一种修炼。这么多年我很明白的是，这也可能是一句陈词滥调，你不可能通过彻底回避一件事而妄图最终克服它。
但我还是对市面上流通的某些看法有意见，我还是认为“女人就是应该精致”、“化妆是对他人的礼貌”这些东西是 patriarchal bullshit。这个社会不应该对男女外貌上的需求施加完全不平衡的压力。因为从现状来看，从这条标准来看，很多成年男性不光是对他人不礼貌，他的身材和外貌简直是对自己和他人的侮辱。再配合上很多社会习气，譬如毫无顾忌地抽烟、喝酒、说脏话，毫不敏感地打嗝、放屁、吹牛逼，我是无法想象一个外在是这种的人内在能美到哪里去，也完全没有了解这种人的欲望。但是后面我说的这些行为呢，可是很大一部分男人觉得自己“很男人”而且做出来很有一种自豪感的行为哦。大概是因为往上走能力强的人只是少数，很多人的男性自尊只能通过不断拉低底线来实现吧。女性作为第二性，就是你不能比男性“好”，你也不能比男性“坏”，男权社会真棒，还明白对自由的限制要从两个方面来呢！争取性别平等要不要争取女性和男性一样低的底线，或者这点重要么？在我看来是重要的，只不过策略上更复杂、逻辑上更难向外界解释。不过这里先不讨论了。
另一方面，也有些人开始讲中国缺乏审美教育，这点来讲是没错的，但我也没看出说这话的人是在确立什么有品味的审美标准。当然你还是可以大致上看出来中国人对容貌和身材美的标准，特别是对女性，在气质上并没有脱离东亚男权文化，但是五官和肤色上的标准一个二个又都是种族主义，极其崇洋媚外。大多数人对美的敏感程度非常有限，也是得让文化来教，中国现阶段压根没有自己民族性的审美偏好，反正都是东拼西凑借鉴东亚邻居日本、韩国还有欧美的风格。你听中国女人在学日妆韩妆欧美妆、穿衣有日版韩版欧美版、反正都喜欢高鼻大眼整容还可以去韩国，你就不太可能听说中式审美有什么特色。好吧那就当没有吧，那你凭什么告诉东亚人要追求白种人的外貌和五官才叫美？还有人说白人就是五官立体好看啊，你没出过国怎么知道白人普遍水平是啥？你在国内看到的都是明星和模特好么。你看，有钱就是能任性地给人洗脑。
Anyway，我还是能很确定地说，我就是不太在乎这些外在和包装美，甚至所谓的气质我也不看重，the beauty I find in people is never physical，我看中人格和意志之美，这样的东西给我内心震荡非常大，而且会记很久。但我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自己外貌，但打扮这种事，需要你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和钱，如果你不是时常看时尚杂志了解这些东西，也不是买很多东西通过很多次的 trial and error 来打造这样一种形象工程，那么在外界看来你的形象就无法符合某种标准，虽然你自己也未必在意。比如我的好基友孙姐姐就经常创造性地调侃我“你每次出现都给人视觉上的考验”，但他也调侃自己“你说我要是直男，一年在买衣服这项上能省多少钱啊”。而且打扮自己最终还是要让自己舒服的。社会人的外貌变化跨度可以非常惊人，你之所以能以某种穿着出现，也是因为能完成这样一种自我想象而且还觉得适合自己并且舒服。我并不认为女性穿着暴露只是为了勾引男性，因为如果她自己穿起来不舒服她是不会穿的，如果她自己穿起来舒服其实是她自己喜欢这样的形象，跟男人喜欢不喜欢完全没关系，也可以完全没有任何性意味，也可以完全跟对方的性开放程度没有什么直接关联。所以这一套外在的东西并不肤浅，它能揭示很多人类文化上面的问题。我总是能看到这样的问题，而且觉得这就是“问题”，问题让我焦虑，高三的时候我还在作文里面写，如果我看出的问题又根本无法解决怎么呢？如果我追求的东西根本无法实现怎么办呢？这种无法实现大概是考虑到人类社会最终的发展形态，我并不算驽钝，但这样的视角就会让我看起来十分杞人忧天然后十分蠢，但是出于一种对感受的诚实我还是偶尔会表达出来。而后来我又能看到其他人所面对的种种问题和困难，我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在低估他人对痛苦的敏感性。
People do suffer, everyone suffers.
我的痛苦并不比任何人的更正当，而我大概也逐渐长成那种最能明白他人问题、困难和痛苦的一类人。那问题还是不能解决怎么办呢？我也并不是个不爱嬉戏玩乐的人呀，里尔克在《给一个年轻诗人的十封信》里面有一段话，虽然里面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动，但对这一段话的感觉又要更不一样一些。
Be patient toward all that is unsolved in your heart and try to love the questions themselves, like locked rooms and like books that are now written in a very foreign tongue. Do not now seek the answers, which cannot be given you because you would not be able to live them. And the point is, to live everything. Live the questions now. Perhaps you will then gradually, without noticing it, live along some distant day into the answer.
所以问题解决不了也算不得什么问题了，因为人可以学着live everything。
Live the questions 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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