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

 

 

 

“咦，是英子吧？”那个被叫为英子的女子一扭头，稍一迟疑，也认出了对面的男子，表情与声音里带着些惊喜：“噢，是小乖呀。天，这多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快请进来坐，老同学。”

这个英子是笔者同窗九年——从小学到高中——的一个异性同学，且一直同一个班级，同一间教室。跟与诗人顾城瓜葛的那个英子毫无关联，与电影《城南旧事》里小女孩英子也八竿子打不着。“英子”并非学名，而是小名，上学是同学一直这么叫。“小乖”呢只是临时客串一下，借指笔者。

英子现在是一个小学老师，眼下放假，便在自家的小饭店打下手，以便减少一个雇工，节省成本。没办法，膝下两子，大儿子业已完婚，小儿子也早到了婚龄，可婚事却迟迟定不下来，原因是眼下的彩礼价码节节攀高，大儿子大婚连盖房带娶差不多就掏空了家底，紧接上又得操持小儿子的终身大事，自然有点抓瞎了。女家都眼尖得狠，知道这种两兄弟的家庭相对一子人家要手头窘迫得多，这成了小儿子婚事的一大减分项。

笔者心里想，你当初不也对彩礼再三计较因而数次“跳槽”嘛，报应呐。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英子很漂亮，从身材到脸蛋儿，直到人之半百的今天依然能焕发出几丝风韵，此外就没什么可提及的特点了，包括当年的学习成绩，平平而已。不过，于女人来讲，有漂亮二字打底已经足够，其他呢无多大所谓。

这不，因了这副粉嘟嘟，人见人爱的俏眉眼儿，英子很小的时候便被选拔进学校的宣传队。宣传队的全名叫“xxx思想宣传队”，凡打那个年月里过来者都知道的。平时在班级里，英子则鹤立鸡群。当时有位未婚的年轻男老师，先代我们音乐课——所谓的音乐课——不过是教唱几首歌曲而已——上课时特关照英子。后来该老师培训了几天，又带英语，对英子的聚焦愈加频繁，这时候的英子已经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老师经过其座位时，总会有意无意地触及英子伸在桌面之外的胳膊肘或发辫。十四五岁的年龄已经男女间的那点事儿有所了解和体悟，以至于同学在私底下把那位老师的举止调笑为“猫骚”。甚至有传言该老师与英子如何如何了，估计系空穴来风，一则英子年龄不大，怕没那胆儿，二则兹事一旦出现，严重有伤风化，单唾沫星子都可淹死人，更别说当时的公检法虽不像现在完善，但也不是吃素的。

高中尚未毕业，英子已经被不止一家所委派的媒人提亲，此后的三四年里，英子家的门槛几乎被踩烂。上门的买卖好做，英子的父母自然优中选优，为此好几家男方彼此猜疑对方在有意做空自己，闹出了矛盾。当时人都穷，提亲的几个后生实际都不错，知情者说，英子的父母实际上是等着几方抢抬彩礼价码。几经甄选，英子的父母选择了镇上的这家——也就是眼下开爿小饭店的这户人家定了亲。当时的镇上比起村里来多一点点优越感。

小饭店就开在镇上，赚不了几个钱，不开呢也不行，没有其他有进项的行当了。按理说，英子的俩儿子长相还不错，儿子随母嘛，家境在镇上也不算差的，可家业毕竟要一分为二，这样一来，就有点吃紧了。当地眼下的彩礼价码少说也得十五万以上，再加上其他花费，要娶个媳妇进门没个三四十万下不来。

再说英子的当年，订婚以后，适逢高考恢复，英子也去考了，倒也不全是凑热闹。像英子这种女孩，被高端惯了，久而久之，便觉得自己样样都行，彼时读书是不怎么考试的，文革后期就连上大学也考推荐嘛。结果成绩出来，差得离谱，分数到底多少，别人始终不得而知，太丢人了，故而只好永远憋在肚里。

后来呢就结了婚，婆家托了些关系，当了本地小学校的代课老师，多年后转正，如今几近退休。

读书时成绩都不咋地，能教好书吗？应该是打个问号的。问题是，在农村当代课老师的比英子差的海了，这也是农村学校教育老上不去的原因。因为于校长关系还不错，英子没费几年的工夫便转了正，进了编制。这一下，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只代些无关紧要的副课混日子，主课又由新一茬的代课老师来代。近些年来，农村中小学迅速流失，镇上的小学校虽还在，但只剩下些家长对孩子没要求的生源了。这样的学校了，甭说师资不济，即便是孔夫子转世来教，也只能是一塌糊涂。

临走时英子硬留着吃饭，便要了碗肉炒面，一瓶啤酒，十三元。英子再三拒绝，最后还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