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我,时常会坐在旅店一楼的休息区,要么静看窗外人来人往,要么笑看前台客气日常,场景虽不太更换,却也从不觉得无聊,享受着阳光洒在脚面上,聆听着窗外的鸟儿喳喳的闹声,嘴角的微笑是从未歇息的,不自觉的就融入了这片清晨,我有幸在里面,陪着万物生长,陪着自己苏醒。
“要不要喝口茶,是新来的茉莉,味道还不错。”常太太端着茶具,坐在我身旁,没等我回话,就已经满上了一杯热茶,递到我跟前。
“谢谢。”我接过,有些烫手,便放在了桌子上。
“茶要趁热喝才好。”常太太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捏着杯打手,左手端着杯托,放到嘴边,启唇吹走了边上的茉莉,抿了一小口,含在口中一秒才下咽,进肚后微张唇瓣吐出残留的热气,紧接着又是一小口。
我端起茶杯,没有拿杯托,吹散了杯面的热气,也饮了一口,那股灼热的温度像是要把我的口腔烫坏一般,疼的我急忙下咽,这股暖流伴着茉莉的清香顺着喉咙经过食道直流入腹部,顿时像一朵白色的花舒展开来,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
“茉莉,你是怎么想到要叫“茉莉”的,是爸妈给起的小名吗?”常太太靠在椅子上,慵懒的看着我。
“不是。”我用茶杯暖着手:“是我自己取的。”
“恩。”常太太点点头:“真是会取,茉莉,多好听的名字。”
我对上常太太的笑模样,也嘴角上扬的笑了笑。
“听陆炎说,你们在网上弄了一个卖刺绣的店,生意不错的样子。”
“还好,主要是刘奶奶他们手艺好,买的人也就多了。”
“是啊,老一辈的人,做什么都比我们好。”常太太看着窗外,右手轻扶着茶杯放在左手的杯托上,杯上的热气灼的常太太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索性,就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咱们中午吃什么,我去买菜。”李子叔从厨房里探出头问。
“茉莉有什么想吃的吗?”常太太问我。
“我都好。”我笑着。
“那就买些莲藕吧,回来我做个莲藕汤。”常太太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你歇着吧,我去就行,那挺多土的,别把你弄脏了。”李子叔提起菜篮就要往外走。
“那我给你拿钱。”常太太小跑去前台。
“不用不用,我有钱有钱。”李子叔说着就往外走,没等常太太拿出钱来,他早就不见了身影。
“这人。”常太太只好把钱又放回道了抽屉里:“你李子叔啊,人就是太老实了,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你们之间太客气了。”我喝了一口茶,笑着看着常太太。
“你看我做什么,还一副这个模样。”常太太被我看的有些脸红,忙拿起茶杯,喝了两口茶:“都凉了。”
我只是淡笑着收回了眼光,不语。
“你们起的都很早啊。”陆炎下了楼,直径走了过来,坐下倒了杯茶,放到鼻下闻了闻:“恩,茉莉。”
“你怎么不喝。”见陆炎只是嗅了嗅,便放下。
“这么烫怎么喝。”陆炎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和常太太对视而笑。
“你们笑什么。”陆炎奇怪的看着我们。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也是坐在这里请我喝茶,那时还以为你是个懂生活的人呢,结果和现在一样,一秒破功。”我笑着解释道。
“怎么了嘛,不就喝个茶嘛,怎么还连到生活品质上去了。我就爱喝温的,温的又不烫嘴还好喝。”陆炎为自己辩解道。
我和常太太也只好摇头作罢。
生活的意义就是这样从每个身边人体现出来的,可能事与愿违,可能差强人意,但也是份真实的礼物,接受不了那是你自己的事,事实摆在眼前,以往的期待也会转换为喜欢,这才是真实的喜欢。
常太太去做午饭后,休息区只剩下我和陆炎,我们各自玩着手机,互不打扰。
我浏览着最近发生的时事新闻,也有些无聊,这时,交友软件弹出了有新好友的提醒,我打开查看,竟是百盏。我点击了同意,发过去一个瞪大眼睛的表情。
“茉莉姐。”还外带一个害羞的表情。
“你是怎么加的我。”我问。
“你的手机号码啊。”
我忘记了,这个软件是可以基于手机号码添加好友的。
“在那边过得好不好,论文怎么样了。”
“过得倒是挺好的,就是论文简直是个坑啊~改的一遍又一遍。[伤心]”
“写认真一些,多找找老师,总会过的。”
“[嘟嘴]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大家都过的好不好。”
“好,都好着呢。”百盏有心问我们的生活,又怎好让他多虑。
“我上回给你送去的那盒点心喜欢吃吗?我爸老说太甜了。”
“好吃,我最喜欢吃甜了。”
“那好,我这次回去再给你带一盒。[可爱]”
“不用不用,别乱花钱,那边的消费水平高,你顾着你自己就行。”
“我有同学家就是开店卖这个的,找他买很便宜的,放心啦,我不会乱花钱的。[龇牙笑]”
看着这满屏的小表情,真是没发现百盏这个小男生还挺会撒娇的。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陆炎凑了过来。
“百盏。”我把手机递给他看:“看他发这个表情,现在的男生都这么可爱吗?”
“哼,幼稚。”陆炎不屑的冷笑着。
“你干嘛不喜欢百盏,多好的孩子。”我埋怨到。
“他也就对你好。”陆炎回呛到。
“吃饭了你们俩。”常太太撩开厨房的门帘喊道。
我在软件上和百盏说了再见,就紧跟着陆炎来到饭桌旁。
“真好。”我夹了一个菜花入口,满足的说到:“有饭有菜还有汤。”
常太太和李子叔都笑咪咪的。
“喜欢就多吃点,看把你瘦的。”李子叔把菜盘冲我这边移了移。
“恩恩恩,大家都吃。”我又轻推了回去。
“老李!老李!”饭才刚没吃几口,就有邻居慌慌张张的进了门。
“这儿呢这儿呢。”李子叔出了厨房,是张叔。
“刘奶奶家那口子不行了,都去帮帮忙吧。”张叔喘着粗气。
一听是刘奶奶,大家也都放下了筷子,挤到了屋外。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常太太问。
“谁知道啊,也就刚刚的事,有人听见刘奶奶在屋里哭,进门一看才知道,她家那口子好像已经咽气了。”张叔边说着边往外走:“你们先去看看,我去通知别人。”
“行行。”常太太解开围裙,和李子叔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你看着店,我也去看看。”没等陆炎答应,我就追上了常太太和李子叔。
等我们到达了刘奶奶家,刘奶奶家里早就进满了人,大家有在屋里劝的,有在门外说话的,我们挤进屋内,刘奶奶正坐在床边,拿着手绢轻声哭泣,而他的先生平躺在床上,面容和往常无异,只是这次,闭上了眼睛。
按照镇上的规矩,葬礼至少要持续三天,这三天里,遗体会被摆放在一个绿色的帐篷里,盖着白色的被单,逝者的亲人要穿着镇上长辈们给做的孝衣,陪在两旁,如家里有儿子的,儿媳要跪在帐篷外的一边,儿子则在帐篷内的最外处,给每个前来吊纸的人磕个头。
刘奶奶家没有一儿半女,在这个南有紫藤花,北有菜园子的小院儿里,只有街坊邻里,就在长辈们商量着要怎么办时,刘奶奶出了屋,用手帕轻拭眼角:“不办了。”
那全凭一口气吐出的结果,让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
“他刘奶奶,这事儿……”镇上管事的长者还是想来劝几句,却被刘奶奶摇着头打断了。
“这不是气话。”刘奶奶稳定了情绪:“我家先生生前好体面,却也沉默寡言,不愿添麻烦,他若在上面看着,如今有这么多的人陪他这么多天,他会不舒服的。我们来这个镇子已经五十二年了,大家的好,我们都记在心上,只是我们也有自己的活法。他爱那片海,我们来这儿的第一天,他就跟我说,他不要什么葬礼,他不想让那么多的人为他操劳,他说他要走的风轻云淡,他要和那片海融进一起,守着这里。”
刘奶奶是幸福的,即使那个人离她而去,她也能轻而易举的想起五十二年前,他曾有说过的那些话。那个场景,带着海风,两人一起坐在礁石上,手上还有他的温度,还能记得他说话时的语气和柔和的嘴角。他死了,又怎样。
丧礼没有大办,按照刘奶奶先生的遗愿,大家一起帮忙火化了遗体,那天,刘奶奶抱着骨灰盒,在自家门口和大家鞠躬道谢,嘴唇轻抿,眉角渐舒,体态大方,大家都尊重刘奶奶的选择,也无多言,便散去。
“茉莉。”刘奶奶张口叫到。
我走近。
“陪我去海边吧。”刘奶奶轻柔的声音像是在跟我说一个小秘密。
“好。”我点头,顺便回应着刘奶奶的微笑。
天气已入寒,海边的风放肆的呼啸着,刘奶奶穿了一双平底的黑色布鞋,一手抱着她先生的骨灰,一手紧握着我,我身在前方,牵引着她走向大海。等我们走到海边,刘奶奶银色的短发早已被吹的有些凌乱,她无心顾及,打开手中的骨灰盒,撒进了海中,我在一旁搀扶着她,看那些颗粒随风飘扬,入不入海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获得了自由,他可以双脚着地,风度翩翩的走来和我们问好;他可以牵着刘奶奶的手,坐在礁石上看看夕阳;他可以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爱’字。
“茉莉,你来这多长时间了。”
我和刘奶奶坐在礁石上,那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上去的地方,刘奶奶年级大了,脚容易发软,可她还是坚持要到上面来看一看,她一面努力的向上走,一面不断的向我说着谢谢,走到前面的我,回过身来接应刘奶奶时,总是抿嘴摇摇头,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的。
“快一年了。”想想,时间还过的真快。
“都一年了啊。”刘奶奶握着我的手:“你来的时候,是夏天吧。”刘奶奶轻声的回忆了起来:“那天,我正好要去买点东西,就看见你一个人,提着个大箱子,拿着手机,到处找着什么,直到你进了那家旅店。那天,你穿的是件浅蓝色的衬衫,跟今天这海一个颜色,扎着马尾,脖襟上全是汗。”刘奶奶抿着嘴笑:“我当时就想啊,真年轻,真好。”
海风吹的有些肆虐,扶着我鬓角两边的碎发,我心里却总是沉沉的,不是伤心,不是缅怀,是看着眼前的这位小姐,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安慰?是附和?刘奶奶脸上的皮肤依旧白皙水嫩,即使有细纹,也能体态万千。脑子里总是想着那样的画面,刘奶奶家的丫鬟轻声唤着提裙上马车的她,她依旧穿着修身的旗袍,在入车的前一秒,回头微笑,真美。
“茉莉,你是不是还和上次来的那个爷爷有联系。”刘奶奶问。
我点点头。
“这件事,就别告诉他了。”刘奶奶再次握住了我的手,轻拍着嘱咐着。
“好。”我应下。
“您……是怎么知道我们还有联系的。”我开口问到。
“上次见你收信了,那个信封,是他年轻的时候从国外带回来的,现在估计是买不到了。”刘奶奶答到。
“爷爷和您一样,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特别会温暖后辈,一点架子也没有,还那么的彬彬有礼,原来是很早就出过国的。”从举止言谈上看,爷爷和刘奶奶是一种人。
“他家那个时候开着我们那里最大的商号,所以家境比我们都好很多,可他一点也不嫌贫爱富,当初他出国上学回来,更是给我们带了不少好东西,像上次那个信封,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套,他说,要是咱们不小心分开了,就用这个给彼此寄信,都不用写落款,他人不知,自己人一看便知。”刘奶奶学着爷爷年轻时的语气,是那般的年轻气盛。
“后来,大家真的就散了,我随着你爷爷来了这边,其他的几个朋友也各自去了他方,只有他,一直留在那边。”刘奶奶顿了顿,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刘奶奶收起手帕,看着这片海,天空的蓝色和海的蓝色相交于地平线,我明知动的是海,静的是天,可仔细分辨,又看不清是谁在动,谁在静。天尚明,心又怎先可沾灰半步。
爷爷,您好
小镇快要过年的气氛很是浓郁,家家户户都开始采购过年的东西了,红红火火的,看着挺喜人的。
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个做事时的提醒罢了,可能对您来说,会更尖锐一些,我不知该怎样消除您心中的恐惧,只是觉得,这般的害怕大概逃避是为下下选的吧,不如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如果一个人能够让您开心,那就一个人好了。
天气渐冷了,您要更加注意身体。
小镇 茉莉
2018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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