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保佑,再过几天稻子就要扬花了。可别再下雨了!”
田老成蹲在水田边,嘴里念叨着,看着长势喜人的水稻,眼神里满是喜爱,仿佛看着自家大孙子。
今年雨水特别多,入夏后一直阴雨绵绵,眼瞅着就到水稻扬花的时节,田老成急得不行,一天无数次地往田边跑,生怕水稻提前抽穗。扬花的时节遇到雨天,那今年的收成就别指望了。今天可算天晴了,田老成的心总算落回到肚子里。
一弯新月高悬于西边天空,旁边飘着几缕浮云。月光如水,均匀地洒在村庄上、田野中,给所有事物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衣裳。流水潺潺,蛙声起伏,空气中夹杂着稻草的清香和淤泥的味道。
田老成深吸了一口气,微臭的淤泥味直入心肺——可真肥啊。儿子田家骅争气,读书读出去了,属于他名下的田和地都给村里回收了。村里人均水田面积一亩六分,田老成只保留了离家近的一亩一分田,每年除了尿素钾肥等化肥,田老成还要往田里浇几十担大粪。在他的精心侍弄下,这块田早晚两季稻能打下两千多斤谷,自给自足不在话下,即便是养儿子一家三口也绰绰有余。只是城里人嘴刁,嫌杂交稻口感不好,宁愿高价买粮食吃。田老成吃又吃不完,卖又舍不得,直到谷仓的陈谷散发出一股霉味,才幡然醒悟,以后打了新谷,除了自己的口粮都忍痛卖掉了。
晚风轻拂,稻叶轻轻弯下了腰,田老成仿佛看到挂满了沉甸甸的稻穗。他直起身来,背着手施施然往回走,嘴里哼起了小曲,“胡大姐,我的妻......”
田老成刚过完七十一岁生日,按农村说法,吃七十三岁饭了。他老伴过世早,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省城工作,娶了城里的媳妇,前几年添了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成爹,又在看禾啊,你屋里一亩地怕是要打几千斤谷咯!”路过前屋田万兴家门口时,坪里传来田万兴的声音。
田老成瞟了一眼,田万兴和村里其他几个熟人,坐在坪里乘凉。
“呵呵,晚饭吃多了走动下。”田老成似乎没听懂田万兴话里的调侃之意,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绕过田万兴家的围墙,再往里走几步,一栋三房的土砖房倚山而建,这就是田老成家。房子是田老成年轻时一手建成的,田老成一直引以为豪。墙高四米多,不像城里房子才两米多的层高,天花板似乎踮踮脚就摸到了,田老成看着都觉得压抑;在三米多处又架了横梁铺了木板,隔尘隔热。栋梁清一色用的碗口粗的杉木,为了凑齐这么些木料,田老成当年可没少给村支书求情送礼。只是近半个世纪过去,老屋也日渐破败。黄泥和着稻壳抹就的墙面多已斑驳脱落。屋顶的青瓦多有损坏,虽几经修缮,仍时有漏雨。不知是地基下沉还是土砖墙不堪多年重负,沿着墙角有几条触目惊心的裂痕。
屋前的禾坪很小,跟田万兴的后院毗邻,交界处有一个树桩。田老成看了一眼树桩,叹了口气,径直向房门走去。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即又栓上。
田万兴这一搭讪,田老成心里便藏了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睁开眼,看着黑黢黢的房梁发呆。这房子也老咯!前几天跟儿子打了电话,一直没有回复,也许是媳妇不同意吧?倒不是自己想住楼房,只是家家户户都建了房,田家骅堂堂大学生,又吃国家粮,没理由让别人看不起啊。以后孙子出息了回来祭祖,也得有个落脚的地啊。
想到这,他干脆坐起身来,拿起儿子买的老年机,拨通了儿媳妇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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