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最后一个学期结束的第二天，学生宿舍里空无一人。那些同学恋爱的去恋爱，回家的回了家，只剩下我孑然一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好失落，好想哭。辉煌的获奖日子已成过去，仿佛一切又从头开始。
回到农村，队长象获取了猎物一样收留了我，村里还有不是同一年或同一届不同班的三四位初中或高中毕业的同类。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初中和高中都是两年学制，高中毕业的我才满十七岁。
唱着“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的歌词，每天挑牛尿潲水去浇油菜花，肩膀压得红肿生痛，常常是用手擎着扁担挑的，但没有吭一声。50天左右，油菜花开一片金黄，我心里一片阳光。叫队长买农药喷施防虫害，队长说没钱买，结果收获时果荚是空瘪的，辛苦换来的是失望。
第二年，村里分小组耕作，我分到的那个小组没有几个男工，组长安排我耕犁五亩农田，那是村边又脏又陷泥的水田。我是第一次学犁田的，耕牛不熟工，用尽全身力气也驾驭不了它，并且它还会欺生，一刻工（半天叫一刻）下来，牛累人更累，满身都是泥。
当了三年犁田农民，每天要出工，晚上记工，一天两刻工，到了年终分红，当出纳的我把钱分给盈余的农户，我家却超支还要扣除粮食，得来的是一年辛苦一场空。因为我家弟妹多，劳动力少，工分也少。
我们南方的主粮是谷米，我家分的主粮少，要靠杂粮番薯补上，但杂粮也是集体种植，收获按人口分，不扣分红的钱，所以我家变杂粮为主粮，大半年吃的是番薯加一点大米的薯片稀粥。
每晚胡乱填满肚子后，大热的夏天到村边的小河里把身上的臭泥冲洗，洗完后觉得一身轻松，象换了个人似的，站在水埧上高歌几首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记得《战地新歌》三集几乎唱个遍，有听到的说我是牛嚎马叫，把牛都吓脱缰绳了。
唱了歌回到家，在煤油灯下看在当时仅能买到的《毛泽东选集》和鲁迅文章单行本，但鲁迅的文章看不懂，只是囫囵吞枣，半知不解。
后来组建大队农场，把各生产队的年青人抽调上来，我也是一员，并且当农场会计。说是农场，其实是上山开荒种香芒（也叫香茅，可蒸油）。山上雨水多，种上的香芒赶不上其他茅草长得快，天天开山除草，当除完这片地的草，那片地的草又长高了。如果当时有除草药就好了，但香芒属草本植物，怕也用不上。
我们农场除了从生产队调上一些粮食外，也要下山种植水稻补充粮食，还要养一些鸡鸭改善伙食。山上的饮水是山泉，含有各种植物的分泌汁液，对肠胃很不好，吃什么都觉得肚子空荡荡，总是填不饱。水土不服，蚊虫叮咬，我又患上疟疾，大热天还冷得打摆盖棉被，下山看医生打针又一时难以见效，医生说要痊瘉还须提高自身的抵抗力。
我们下山耕田种植水稻，剩下场长一个人留在山上看家。几天后又返回山上，每次都不见几只鸭子，场长说给人偷走了，但后来我们细打听，是场长监守自盗，把鸭子抓下山脚的连队里卖钱或加餐去了。这也许是当时场长的特权，现在是蚊子吸民血。
1977年恢复高考，我在山下一边做工一边复习。高考的前一天晚上，许多同代人睡在地板上，把被子蒙着头用手电筒照着看旧课本，准备好明天在考场搏一搏。有以前的同学也有我初中时的老师，他们和我一样，都错过读书人的“蓝袍加身”的高考机会。每个人都屏足气赌一赌命运。但好运还是没有眷顾我――高考结束后连自己的分数也不知道，因家庭成份高，又不是大队干部，政审不能通过而内部“消化”掉了。那一年一半是考试，一半是推荐。
山上呆了三年，既无经济效益也无政治效果，我下山来当大队团支部书记后，不久农场也散伙了。当我第二年带着团员们上山去准备割香芒蒸油时，看到的是破败的茅草屋和一片荒芜。
我是在中学时入的团，当大队团支部书记时已是老团员。当了一年的团支部书记，也许是我不会通融大队党支部书记，也许又是因为家庭成份高不能入党。后因为村小学缺公办教师，被“转行”去当了民办教师。这也许是那年参加高考备考后给我带来的意外小收获。如果我人生还有闪光点，也许就从这时开始，但那是微光，是连我自己也看不见的微弱的光。
当时的农村民办教师，待遇低微，每个月才十多块钱，外加从队里上调二百斤谷子算是半年的俸禄。所以半天上课，半天无课要回家耕地种粮食，好在当时已经包产到户，否则，孩子多，养不了，民办教师也难当下去，当时就有人辞掉民办教师。
当了一年民办教师，区广播站招考编播，我被报名参加，三个人竞争我胜出，但还是因为不会走后门，而被区里管政工的副主任拿我争取到的编播指标冒名顶替，让他的亲戚以干代工当广播站的工人，编播由原广播站的人兼职。
当民办教师三年，教了几位学生考上县重点中学。省级师范学校开设民族民师班，我是当然的少数民族民办教师，报名参加考试，考了全县第一名，上学校后有人怀疑我不是少数民族生，告到县里，县里转到区里，区里换了个管政工的副区长仗义执言，力排众议，回复学校一封公函，我才免被撤销学籍。否则，我现在还是民办教师。
俗人相信命运，哲人相信理性，一般人都相信机遇，我相信要有贵人相携。所以一个人如果有了点出息，不是你有多少能耐，而是关键时有没有人拉你一把。所以人要常怀感恩之心，感念别人，悯怜弱者，不能骄傲而慢待任何一个人。
青春的日子未必闪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