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队里有个叫老季的工人，是邻村的，也算是个命苦之人，从小死了爹妈，被奶奶一手拉扯大，等他长大成人奶奶就撒手而去了。好不容易娶妻生子了吧，结婚后才知道妻子是患有精神病的，老季也算重情义，并没有离婚，而是把妻子留在身边，细心照顾着，妻子慢慢有所好转，一年后，便生下一个女婴，可是这女婴在几个月大时，被犯病的妻子藏在红薯窖里，半天才找到，找到之后，孩子的命被救回来了，但是因为犯病的妻子抱着孩子下地窖时，磕在了石板上，导致视网膜脱落，双目失明，可是这孩子听觉和嗅觉都特别好，只是很晚才学会说话，口齿不太清楚。老季为她取名亮，到了该入学的年龄了，可是镇上的学校不接收阿亮这样的孩子，老季就放弃了让阿亮进学校读书的想法，而是找到了镇上退休的老教师王老先生。
王先生是文革时期下放到风谷镇的大学教授，文革结束时，王老先生几乎是家破人亡，因此索性就没有返城，在风谷镇留了下来，当了一名教师，之后，王先生也没有再成家，而是独身在风谷镇一待就是将近三十年。风谷镇凡是认识王先生的人都很敬重他，因为他知识渊博，又平易近人，他教过的学生，很多走出小山村，成了栋梁之材，可以说王先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着风谷镇的面貌或者命运。因此政府对他格外照顾，王先生在凤谷镇的一切花费均有政府担负，政府要举办什么大型活动，都会邀请王先生到场。老季为了女儿硬着头皮去求王先生教自己女儿，为什么是硬着头皮呢，因为他觉得王先生辛苦了一辈子，该休息休息了，自己却还要麻烦人家，不过女儿只是眼睛看不见，口齿不太清晰，头脑还是正常的，不装点知识，恐怕一辈子都要被人看不起了，如果王先生能够答应教她，那么她多少沾点王先生的光，脑袋装点东西，别人也会能正眼看她一些，将来找到好点的人家的几率就更大。
老季用马拉车运了一蛇皮袋自家种的花生，一麻袋自家种的红薯，两瓶花生油，一框土鸡蛋和辛苦攒的五百块钱在天麻麻亮的时候，带着女儿去敲住在政府大院后面的王先生的门，他怕天亮之后，别人看见会招来非议，进一步给王先生增加麻烦。
王先生此时也刚醒，正准备泡茶读报，听见有人敲门，开门看见老季父女俩拉着一车的东西站在门外，
“老乡，有什么事情吗”，
“王先生我是下面村里的，有事相求”
“那先进来吧”
听了老季来的用意后，王先生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钱和花生油你拿回去，其他的土特产留下，我正好退休在家没事，就当是找点事做做，这孩子每周来我这里上五天课，你家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些，你可以早上送她来，晚上接她回去。”
老季激动得几乎要跪下了：“来，娃，我们一起跪下给恩师磕几个响头”
王先生赶紧去扶“不用客气，这孩子看着机灵，讨人喜欢，你这也算是给我找了个作伴的人吧”
老季最后还是悄悄把钱塞进了王先生家的椅子坐垫下面，坚持拉着娃跪下来给王先生磕头。
王先生只好随他去，后来他把这钱都花在给这个孩子添置学习用品，和偶而买些小点心作为礼物上了。
王先生一开始只是把这个孩子当做学生，后来就渐渐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孙女来疼爱，甚至对她产生了同命相怜的感觉，他觉得他们俩某种程度上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
阿亮呢，从小没爷爷，心里也把王先生看作爷爷一般的亲人，自从做了王先生的关门弟子后，她一周大部分时间都与王先生待在一起。阿亮今年已经19岁，去年开始就不在王先生那里学习了，但是还是会定期去看望王先生。而阿亮现在出行由家里的大狼狗陪伴，加上路线都是熟悉的，也不需要老季跟着。经过王先生12年教养的阿亮与镇上其他女孩子是有些不一样的，首先，性格上十分沉静，一方面是眼睛看不见，少与家人之外的人交流沟通，显得少言寡语。其次，与王先生的教养方式有关，王先生总是告诉她，阿亮，你要自己学会去思考。所以阿亮养成了思考的习惯，通过思考来消化王先生教的知识。因为长期沉浸于个人的思考中，整个人就显得游离于世俗之外，好像世事皆与她无关。王先生教会了阿亮什么呢，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就是心算，王先生发现，阿亮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心算能力比正常的孩子高很多，可以说是非常有数学天赋，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见，这孩子会成为数学方面的人才也说不定。除此之外，中国古诗词，绘画，书法，基本的物理化学知识，阿亮也通过王先生了解一些，并且她会独自思考钻研，王先生为她专门买了盲人书写用的纸和笔，她会把自己思考的结果写在纸上，然后给王先生看，王先生再进行教导。
18岁从王先生那里毕业时，王先生建议老季：这孩子脑袋挺聪明的，可以送她去专门的盲人学校继续深造，获得一技之长，将来更好在社会上立足。
老季却有些为难：王先生的用心良苦，我感激不尽，可是我们家这个样子，那有什么条件再送她去深造呢，如今也只指望她能嫁个好人家，能有个人照顾她了，当初找到先生，也只是为了让她脑袋装点墨水，不至于被人看作傻子，也不求她能够成才了。
王先生年事已高，心力不如往日，也知道老季家的苦处，只能随他去，不再相劝，心想，这镇上，有谁能够主动提出来照顾阿亮一辈子，并且能够自始至终善待她呢，他和阿亮名为师徒，实为爷孙，他也为她的未来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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