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几经搬迁,从危楼搬到废弃的老屋时,我正赶上学前班。
老屋坐南朝北,有一个大厅,六个房间,只开设学前班到四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大厅分为前后两半,四年级教室在前厅,前厅右边是教师办公室;二年级在后厅。后厅有个天井,算是光线最好也最宽敞的。我所在的学前班教室,起初设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只有一个小窗户,窗户对着隔壁房间的小天井,但光线实在太暗,没过多久,就搬到隔壁房间了。这样,从学前班一出去,就是四年级。四年级的哥哥姐姐显得特别高大和成熟,他们美妙的歌声常常飘进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后来上高中接触了网络,就在网吧打开千千静听,再找到这首歌,闭着眼睛静静听,偶尔情不自禁地哼出声来。)
记忆里,学校只有五六个老师,似乎只有一个是公办老师,她姓李,担任校长,其他都为民办的,大都本村或隔壁村村民,学历从小学到高中不等。我的启蒙老师,也是班主任,姓钟,是父亲挚友,约四十岁,中等身材,留着络腮胡子,他既是语文老师、数学老师,又是体育老师和音乐老师。钟老师识歌谱,会拉二胡,还记得钟老师一边拉着二胡,一边教我们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钟老师还给我们讲故事,有《桃太郎》《小英雄雨来》……
逢收割时,学生需要交稻谷和茶籽给老师。我们会在放学后或者周末到田野拾稻穗,到山上捡山茶籽。有些山区的学校,学生是交柴禾。在我们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孝敬形式,是尊师的一种表现。不记得是什么原因,有一次,我迟迟未交稻谷。于是,某日,当我父母正好在学校附近打谷子时,在钟老师的示意下,我就跑到田里,在打禾机里盛了一袋还有点湿的谷子上交草草完成任务。
大概是学前班的下学期,学校又搬迁到一个闲置的旧花炮厂的办公楼。办公楼有两层,土砖瓦房,二楼楼板由一块一块的木板铺成,当时楼上已无人居住。老师办公室一楼的最中间,旁边各有三个左右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有门,前后各一个窗户,虽偶尔漏雨,但与老屋对比,这里显得更像教室了。办公楼门口有一个较大的场地,我们就在这里排队做操,追跑打闹,直到四年级。
学校离我家约一里路程。早上,我拿着热乎乎的饭团,边吃边跑,远远地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有时来得早,就站在高地上,看着东边的马路上,红领巾浩浩荡荡而来。
学校没有自己的厕所,于是我们就直接用附近村民家的。粪坑上搭着几块木板,木板间缝隙宽窄不一,牢固程度各异,时不时有同学失足掉进粪坑……有的村民为了积攒家肥,直接在靠近厕所的路边放几个尿桶,一群小学生就围着尿桶滋滋地放水,热气腾腾……
办公楼左边,有条大道,大道边上,七八棵高大又古老的榨树耸立着,撑起一片片绿荫。夏天,这里是我们的乐园。榨树中空,老人家说,树里曾经有大蛇,在雷雨天,有一条被雷劈死了。大蛇是从来没撞见,却目睹大龄孩子爬上去掏到了几只猫头鹰,这是第一次,也是迄今最后一次看到野生猫头鹰。对了,那时蓝蓝的天空上,常常盘旋着几只老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出现。
操场的右下角,有一排车间,这里曾经很热闹。附近的姑娘和妇女就在这里做烟火爆竹,上学前,每路过此地,工具与桌面碰撞声,妇女哈哈大笑声,不绝于耳。后来这个花炮厂没落了,也就安静了,很多家庭会因此断了收入来源,于是就走上一个小时左右,到更远的烟花厂务工,或者挑一些爆竹回来家里做。下课后或者周末,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会回家栽引线或者结鞭炮。有电视机的伙伴,特别受欢迎。我们常端着爆竹,从这家串到那家,一边做活,一起看动画片,比如《海尔兄弟》《黑猫警长》《阿童木》《葫芦兄弟》……忙着看电视,手上就慢了下来,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我们也常比赛,看谁动作快。在当时的农村,这些手工活,就是我们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虽然有点危险,偶尔有人被爆竹或者引线烧伤,但是,谁都不会放弃它。在2000到2002年间,附近发生了两起重大的爆炸事件,一个是芳林小学爆炸案,学生伤亡惨重,据说消息传至国外;另一个是潘达烟花厂爆炸,工厂附近人家纷纷逃离,因为还有个火药仓库时刻都可能爆炸,我们村虽隔约十里,夜间也只能到田野呆着,但扛不过瞌睡和寒气,半夜又回屋里了。所幸,火药库没有爆炸,假如爆炸,镇上肯定要被炸毁,我们村也难免有性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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