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风在茫茫白雾中缓慢前行。四周皆是缥缈涌动的雾气,既无来处,亦无尽头。
而那自红伞女子出现时便弥散着的异香,此时愈发浓郁,强势地侵入五感六识,控制人的心神。
陆怀风渐渐感到意识昏沉,他双手掐诀,运起内力抵抗,但这香气强悍霸道,完全阻断了他体内灵力的流动。
迷糊之中,陆怀风只觉身体慢慢变得轻盈,似乎坠入了什么梦境。钻入口鼻的异香忽而凝成一条细长的丝索,牵引着他一路向前。
陆怀风昏昏沉沉地跟着它,走了一段,前面忽然亮起微弱的白光,同时周围传来了隐约的人语。
无法思考,陆怀风只能继续被牵引着前进。慢慢地,白光逐渐强烈刺眼,而周遭的人语声也越发清晰。
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似乎什么东西正在飞速前进或后退,那香气聚成的丝线也忽而消失了。
陆怀风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张放大的陌生面孔。
他生生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下意识地想去握紧手边的佩剑。
第一把抓空了,他紧接着摸索了一阵,身侧仍旧空空如也。
右边找不到,左边也没有。
陆怀风紧张起来——他的佩剑呢?是谁偷走了它?
“呀!你终于醒了!”头顶上一人道。
“是啊是啊,怎么躺地上睡着了?地上凉,快起来。”听上去似乎是个女声。
“小六子,你娘一直在寻你呢!”又有个男声道。
小六子是谁?谁是小六子?
陆怀风努力地想要弄清楚目前发生的状况,但是由于那残余香气的作用,他的脑袋十分昏沉,一时半会儿无法集中心神思考。
很快,他感觉自己被人拉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带到一处茅舍前。这间茅舍非常简陋,残损的木门上到处是虫蛀的痕迹,四周仅用竹篱围起来充作院墙,篱笆下还蹲着一只瘦骨伶仃的鸡。
“大嫂子,开门哪!我把你家小六子带回来了!”拉着他的那人拍了拍木门,高声喊道。
屋内应声出来一个妇人,急急地开了门,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我的小六子呀,你跑哪里去了?娘找你一天了。”
陆怀风一时大脑空白,愣愣地看着六子娘对那人道了谢,又把他拉到屋子里,端来一碗稀粥让他吃。
“吃啊,六子。”六子娘慈爱地望着他,“不够锅里还有。”
在她的注视下,陆怀风只得捧起碗,略有些僵硬地小口喝粥。
“……没什么菜了,你先凑合着吃吧。”六子娘脸上浮现一丝歉疚,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出了房门。
屋外传来“咯咯咯”的鸡鸣,还有翅膀扑腾的声音。六子娘很快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蛋。
“家里快没米了,这鸡也饿瘦了,这两天就下了这么一个蛋。”六子娘苦笑着,“娘晚上就把这蛋煮了,给你补补身子,啊。”
“不,不用……”头疼得厉害,陆怀风好半天才艰难地扯出一句话,“您……您吃……”
六子娘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愈发柔和:“娘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陆怀风放下碗,不知怎么回事儿,头似乎越来越疼了。额角突突地跳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又听得六子娘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爹出去找你了,这时候也不见回来……莫不是半路歇脚,忘了时辰?唉……你在家里乖乖待着,娘去找一找你爹。”
“……不,别去……”陆怀风扶着桌子站起来,忽而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顾不得自己此刻是否十分狼狈,又挣扎着爬起来,试图阻止将要出门的妇人。
“六子听话,娘去去就回。”六子娘扒开他的手,转身出了门。
“别走……你……你回来!”
陆怀风眼见六子娘走远,只觉头疼欲裂,竟慢慢坐在门后,无力地呜咽起来。
他想起来了。
关于这间茅舍,关于这位妇人,甚至关于篱笆下那只鸡,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小六子,陆怀风。
他们根本就是不同时期的同一个人。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叫陆怀风——
景和五年,仲夏。
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毒辣的阳光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四岁的小六子躲在柴草垛后,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六子啊,你在哪儿?”
六子爹从屋后走出,粗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屋舍。
“这小子又躲哪儿去了?”六子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色,对一旁的六子娘道,“怕不是在街上看杂耍迷住了,我出去寻一寻他。”
六子娘点点头:“好,那我先做好饭等你们回来。”
六子爹便出了门。六子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忙着淘米下锅去了。
柴垛后的小六子这才蹑手蹑脚地出来,看了一眼屋内,趁着娘不注意,飞快地溜了出去。
他的目的地,是城中最有名的镇远镖局。
从前,他常常爬上镖局的围墙,趴在墙头,偷看镖师们练武。那行云流水的招式,那拳拳到肉的力道,让他着实羡慕不已。
他想跟着镖师们学武,可是人家一看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就不耐烦地赶他走。
没办法,又不敢让爹娘知道,他只能拿着自己捡来的树杈子,掰去枝叶,充当“武器”,趴在墙上偷偷跟着镖师们比划。
这天,他瞒过了爹娘,像往常一样溜出去偷学,本以为这又是平凡普通的一天,可就是这一天,却在他心里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
“吵死啦。”小六子趴在墙头,一手捂住耳朵,可树上的蝉鸣仍旧持续地钻进他的耳中。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蝉一直叫个不停,刺耳的噪音比以往大了好几倍,直叫得人心烦。
镖师们忽然停了动作,神色匆忙地进了屋。街上的行人也开始飞奔。
他抬头看看天色,只见远处出现一道黑线,携着漫天烟尘滚滚而来,灰色的云层渐渐遮盖了日光,城内忽而卷起猛烈的大风。
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要下雨了吗?”小六子连忙从墙上跳下来,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风卷着沙砾打得他脸上生疼,他一路艰难地跑到家门口,看见屋顶上的茅草已经被吹去大半,平时蹲在篱笆下的鸡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爹,娘!我回来啦!”他大声喊着,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小六子心中生出一股不安,他从屋前找到屋后,每个地方都去瞧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那两个理应在劈柴煮饭的身影。
“爹,娘,你们在哪儿呀?”小六子心中害怕,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别丢下我……”
他又跌跌撞撞地跑到街上,将平时爹娘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糕点铺,不在。
豆腐摊,也不在。
西市……更不在这里。
街上的行人都在跑回家,只有他一个人在漫天沙石里,逆风而行。
小小的背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那么渺小无助。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长街尽头,无数个举止怪异的人慢慢走来。说怪异,是因为那些人的脑袋都以非常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手脚也扭曲成夸张的形状,就像……就像是被打碎之后又重新拼接起来的木偶。
那些“木偶”抓住了一个奔逃的路人,一口咬在他的颈上,随着阵阵骇人的惨叫,大量鲜血自那人的脖颈处喷涌而出。随后,“木偶”们一拥而上,将那倒霉的路人撕成了碎片。
小六子吓得呆住了。他看见血肉模糊的残块被扔得遍地都是,似乎还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飞溅在他的脸上。
他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一片殷红——那是血。
“啊!”他尖叫起来,想要逃跑,可是双腿就像定在了原地,怎么都动不了。
“不要过来,不要吃我……”
无穷无尽的恐惧占据了他小小的心灵,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回家找爹娘。
不,爹娘……他们不在家里……
他们是不是也……
“爹!娘!”更深的恐惧像潮水一般蔓延,小六子放声大哭,仿佛这样就能回到从前,回到有爹娘在的时候。
“木偶”们听见他的哭声,纷纷调转方向,张开血盆大口,伸出鲜血淋漓的双手,直直地向他走来。
眼看就要触到小六子,半空忽而青光闪现,携着凌厉的剑气,“木偶”们的手臂被齐齐斩落。紧接着又是一阵光影闪动,那些吃人的怪物们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小六子慢慢颤抖着睁开眼,他看见一个高大沉稳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堵无比坚固的高墙,为他遮去了腥风血雨。
“此地怎会出现如此之多的傀儡?”那人转过身,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他说话。
小六子不知道他说的“傀儡”是什么,只知道此时应该尽快找到爹娘。
“爹,娘……”
他哭丧着脸,又继续向前寻找。那人望着他,随后也跟了上来。
忽然,他瞥见路边一抹熟悉的颜色——那是他出门前娘穿的衣裳……怎么只剩下几块布料碎片了?
他不敢多想,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又在那堆碎布下面翻到了一只断手,上面还戴着木镯子。
那是娘的木镯子。
“娘!呜呜呜……”小六子号啕大哭,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是生离死别。他的娘亲,会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他的娘亲,就这样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到最后,他已经不记得那黑暗的一天是如何过去的,只记得他坐在地上哭了很久,从天明哭到日暮,那个拿着剑的人就一直默默地看着他。
他哭累了,喉咙沙哑得几乎再也发不出声音,那人便问道:“你想不想修习仙术,斩妖除魔,为爹娘报仇?”
小六子浑浑噩噩地点点头。
那人又道:“那你可愿入我华阳门下?”
小六子懵懂地抬起头,思考这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便当他默认了,一把将他拉起来:“好,今后你便是我冯御虚的亲传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六子……”
“……这名字略有些土气,待为师给你另取个大名。”那人思索一阵,道,“既然你叫小六子,便以陆为姓,如何?”
“至于名……”那人目光远寂,似乎忽而回忆起了什么难忘的往事,神情中带了几分落寞凄凉,缓缓道,“便叫做怀风吧。”
陆怀风缩在门后,沉溺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此时的他就像被剥去外壳的蚌,被迫露出内里最柔软的部分,任人宰割。
什么沉稳持重,什么年少有成,那不过是为了掩盖心里软弱不堪的一面,而强迫自己努力伪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他们叫他师兄,对他无条件地交付十足的信赖,于是渐渐地,他便活成了众人眼里的“陆师兄”。
用坚硬的外壳抵御一切风沙,不会再有软弱无能,不会再轻易缩在别人的身后。
“小六子,娘回来啦,你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怀风猛然跳起来,冲出屋外。他看见了那两个魂牵梦萦的身影,那是他的爹娘,活生生的爹娘。
“娘……”陆怀风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娘亲,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找回了丢失已久的珍宝。温暖的触感是那么真实,就像一场梦。
“这孩子,怎么哭了?”六子娘拍拍他的背,柔声安慰,“我和你爹这不是回来了么?”
陆怀风哽咽着,忽然想起什么,急急道:“外面……外面有没有怪物?”
“什么怪物?”六子爹疑惑地看着他,“哪有怪物?”
“傀儡……就是会吃人的、像木偶一样的傀儡!”陆怀风语无伦次地比划着。
六子娘和六子爹对视一眼,小声嘀咕:“这孩子在外头躺了一夜,莫不是傻了?”
陆怀风和他们解释不清楚,于是跑出门外,沿着街一路搜寻。
街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微风中狂奔的身影,和多年前那个瘦小无助的影子慢慢重叠。只不过,当他终于跑到长街的尽头,那里再没有了令人恐惧的傀儡。
小贩在路边叫卖,糕点铺上飘散着热腾腾的蒸气,来往的行人闲适地漫步。
一切都那么安宁静好。
陆怀风站在长街尽头,忽然有种想痛哭流涕的冲动。
他的爹娘从后头追上来,拉着他回家去。
当坐在熟悉的饭桌前,看着娘微笑着给他夹菜,爹又开始讲述年轻时的英勇事迹,他仍旧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多好啊,好得就像一场易碎的梦。
夜深了,树上的知了纷纷偃旗息鼓,爹娘也已经睡下了。陆怀风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漆黑的天幕发呆。
对于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他依然如坠梦中。如果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有傀儡,没有血腥,没有死亡,没有失去他的爹娘——那是否意味着,他也不会遇到他的师父,不会拜入华阳,不会成为如今的陆怀风?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怎么还不睡?”六子娘披着衣裳,从屋内走出,“在想什么呢?”
“娘。”陆怀风低着头,犹豫道,“我……我心里有很多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吧,娘听着呢。”六子娘慈爱地望着他。
“我……我觉得,我好像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了。”陆怀风斟酌着措辞,艰难地开口,“我是小六子,但又似乎已经不是了……我拜了一位很好的师父,他将我拉出了泥沼,他教我降妖除魔、护佑苍生,他……他真的教会了我很多。可是现在,我竟然有一种想法,最好从来都不要遇见他,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我,我只想爹和娘好好的……”
“既然想不透,便不要再想那些过去的事了。”六子娘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快回屋歇息吧。”
“不……我睡不着。”陆怀风低声道,“我心里既喜悦又难过,我不知道应当如何自处。”
“那好,娘只问你一句。”六子娘忽而神情严肃,“你想留在这儿,永远陪着爹娘吗?”
陆怀风低着头,内心纠结。
“留下来,和爹娘在一起,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不好么?”六子娘轻声道。
陆怀风盯着自己的鞋,一言不发。很显然他还在苦苦挣扎。
忽然,他注意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淡淡的月光穿过云层,投射在地面上,在他的身前投下朦胧的影子。
但是他的娘亲,此刻正面对着他的娘亲,身后竟然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环顾四周,院中的石磨,破旧的竹篱,甚至那只蹲着不动的鸡——它们统统都没有影子!
他眼神一凛,目光似锐利的短箭射向面前的妇人。
而六子娘——或许说是和六子娘一模一样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此时还在用他熟悉的温柔嗓音不断引诱:“留下吧,爹娘会一直在这儿,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陆怀风不去看她,心中默念咒诀,一柄遍体流动着金光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何方妖孽,竟敢化作我娘的模样?”
陆怀风暴喝一声,长剑直指妇人的心脏。
“呵呵呵……”那妇人不怒反笑,眼睛里闪现奇异的光芒,“你要杀了娘亲么?来呀,来杀我,来杀了我!”
陆怀风迟疑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剑会指向他最亲最爱的人,即便那只是化形为娘亲模样的鬼魅。
“你不敢?那便受死吧!”那妇人冷笑一声,忽而指甲暴长,紧接着伸出长长的利爪,向他扑来。
陆怀风闭上眼,将丰沛的灵气灌注到剑上,随后深吸一口气,猛然持剑向前刺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耳边又响起了呼呼的风声。陆怀风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荒地上。
他很快认出了自己所处的地方——黑紫色的结界笼罩在上方,百尺高的锁魂台孤零零地耸立,倾盆而下的雨水不由分说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站起来,看见不远处躺着阮无忧和洪齐,急忙跑过去,试探二人的鼻息。幸好尚有气息,只是不管他怎么呼唤,二人都没有醒转的迹象。
奇怪,他分明记得,在此之前他们是在城北的万福酒楼,而他为了追赶红伞女子一个人跑到了那片诡异的林子。现如今,他们怎会同时出现在城外?是谁掳走了他们?
陆怀风站在雨中,暗自思忖。
“竟能逃出归途幻境,果真不错。”
红伞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幽幽道。
陆怀风猛然回头,警惕地盯着她:“你把我师弟师妹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像你一样,入了幻境。”
陆怀风举起长剑,雨水落在剑身上发出清脆的铮鸣:“你到底想做什么!”
红伞女子轻笑一声,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我劝你还是冷静些。若是真的动手,我只需动动手指,你便化为灰烬了。”
陆怀风咬牙,心知她所言不虚,只得不甘地放下长剑:“那他们要如何才能醒来?”
“归途所化幻境,入其中者须心志坚定,方能逃脱。倘若沉湎美梦不愿醒来……”红伞女子故意停顿了一下,笑得风轻云淡,“肉身便会永远沉睡,而三魂则皆为归途所食。”
陆怀风不由踉跄后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这归途,到底是什么东西?”
“魔花归途,噬魂夺魄。”红伞女子冷笑起来,一字一句道。
与此同时,她的伞面上渐渐发出红光,那朵伏于伞上的黑色彼岸花忽然活动起来,伸展着细长的触角,似乎在向他示威。
“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做什么?”陆怀风咬牙怒喝。
“我是谁你不必知晓,你只需要知道,我要做的事情,你阻止不了。”红伞女子展颜一笑,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你是华阳派的弟子?你叫什么?”
“陆怀风。”陆怀风干脆道。
“……怀风?”红伞女子愣住,笑容逐渐凝固,“他竟给你取名怀风?呵呵,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识得家师?”陆怀风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
“何止识得,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恨!”
红伞女子冷冷说完这句话,拂袖而去。
分明是那样动人的丽色,话语之间却如同长满了毒刺,伤了别人,也不肯放过自己。
陆怀风呆呆地立着,任由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这场连绵多日的大雨,催生了湿滑晦暗的苔藓,也冲开了无数尘封在角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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