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湖

我的寝室窗外有一块人工湖，湖水呈现浓烈的焦绿色，人们都认为，湖边荡漾的柳树落下了叶子，把水染成了绿色。

我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从窗口把唾沫吐进湖里，不然会砸到楼下的行人，所以我从不会从楼下经过。

我觉得应该去找点事做，张轩也是这么想的。张轩觉得他文笔不错，经历的事又比同龄人多，最重要的是他自我感觉极好，他能够把别人乱扔在墙角的碎砖头摆成层状，然后再被别人弄乱。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班级见面会上，瘦高的身体，走起路来就是一根麻秆，皮肤透露出病态的苍白，脸上的痘印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两颊，深深刻在他脸上。他就住在我隔壁。

刚上大学，我们都在找些事做，一个没有目的没有归属的人，去找一群没有目的没有归属的人，大家在一起，发现都没有事做，但心里得到了安定，因为大家都在浪费时间。

张轩凭借个人出色的本领，加入了院学生会，每天像条狗一样跟在高年级的学生干部后面，盼着他们抖抖尾巴，能抖出点好处，好让他成为下一年的干部。这一定是一条前途光明的道路。

他做事如此积极，好证明是高中严苛的纪律束缚了他卓越的社交才能。一年过去，他如愿以偿当上了副部长，和他一起当选的，还有什么事情都不干但是吃饭喝酒很着头的正部长，张轩不喜欢他。

他仅仅快活了一个月，就被随之而来的重担压跨，张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朽。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他的寝室，张轩佝偻着背，伸出一只枯黄干瘦的手，在他泥泞的鼠标垫上来回搓鼠标，让电脑上的视频不断榨取他的精力，好让他明白自己的本领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他说他在为学生会做一件出彩的宣传视频，这让他眼里散发出灼热的光亮。这升腾着的执念，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他将要变成一具干尸，唯一的不同，不会有人将他埋葬。

我和他说：“你做的就是一团垃圾，但别人看了都会说你做的很好，再委婉点让你按照他的意见去更改，到头来，哪有什么你自己的想法。”

他满脸不屑，轻蔑地眺了我一眼，转回头继续剪他的视频。

我不知道他的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但我知道，那天，将是打碎他所有自以为是的良好认知感的第一天。

后来有一天，我出门吃饭，点了个回锅肉。等菜端上桌并不急着吃，我用筷子使劲扒拉里面的肉，数了数一共有几块，随后舀上热气腾腾的米饭，加一片肉，吃一口饭，狼吞虎咽。吃的差不多，饭碗底部全是焦黄色的油，泛着菜籽油的糊味，结账走人。

回去看到张轩趴在寝室窗台，背部弯成一个崎岖的弧度，身上发黄的白体恤渗出一节一节的脊梁骨，我没有上去和他搭话，我只在他身后看着他。此时的太阳将要降落，天边道出一片霞光，满天的枯黄渲染了整片大地，湖水散发出浓厚的墨绿色。

天黑后我去上网，沿着湖向校门外走，一路闻着湖水散发出的恶臭，走到了一座石桥上，桥上满是滑滑腻腻的青苔。桥的这边通向湖水，桥的那边，是一座座灯火通明的高楼，我想张轩的未来一定会在那边，千红万紫。河水从繁灯夜火中流淌入湖中，我想，我知道湖水为什么是绿色。

凌晨我回去睡觉，梦中依稀听到隔壁的大喊，后随之而来的骚动，随后是救护车的警鸣声，校保安的叫喊声和不断赶来凑热闹的人的喧闹声，我只觉得很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