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

我没想到我会如此幸运——错过了，又遇见了。遇见雪的一刹那，我怦然一动，心底轰隆炸开了一条口子，噼里啪啦淌过一道飞流直下的清泉甘霖，霎时清爽如怡，不觉凛然一振。一路的快乐，真像是要蹦出心脏啊，捂都捂不住，比飞舞的雪花还要放肆张扬。下雪天，我定是要出去的。跟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惯是闷不住的，一定要到外面的世界去——外面是强有力的磁场。我要出去走一走，踩一踩，看一看。不打伞，戴上手套，裹紧帽子，迎着跳舞的雪花。她们一点不怕人，不认生，直愣愣地往你面前钻，像一个淘气狡黠的孩子，讨好般地，吻你的额头，眼睛，睫毛，钻进你的嘴巴，铺进你的袖口，逗得你哈哈笑，眉毛弯到眼睛里去。嗬，当真是顽皮的孩子。你盼着雪一直下。你想，下班就走，去看雪，一路走回家。下班了，才发现雪停了，还化掉很多。怎么办呢，那就赏残雪！你撸撸棉衣袖，大踏步向前。第一次，一个人，走回家，看一场残雪。大道上是络绎不绝，川流不息的车声。晚归的路途上，高高在上的路灯，走着走着就掉进了夜色里，生出魅惑迷人的眼神。有一截路上，两旁香樟交叉，拱手以一撮白雪互赠行礼，礼数殷切周到，彼此弯腰举过了头顶。有一段路，车声短暂湮灭了，我听见雪落的声音，是一大朵一大朵掉落的声音，有种薄脆的凛冽。我路过了一颗抽出小花苞的梅树，我仰头看了一会儿，枯枝头生着许多小个儿的苞粒，还看不出颜色。冬天，除了雪，还有枯枝，枯枝上的鸟窝，我也很钟情。我总能在它们的身上寻出一点美感，含蓄低调，古朴沧桑，是冬季不可或缺的古典画儿。我还路过了那一片鸟儿的天堂。春夏秋那些个良辰美景，风华绝代的夜晚，我和你从天堂下一再走过。那来自天堂的声音，真的好听，充满活泼的张力和温婉的柔情。如今深冬，她们依旧歌唱。只是声音不再婉转，只有肃穆的嘶哑，一大群的鸟儿，都像是喉咙口堵了一口痰，气提不上来。但我走过时，依然侧耳倾听，心生敬畏和温暖。一路走过，我只看到了雪的残影。但我终究是幸运的，这幸运为我带来了无比的快乐。我一个人走，看两个人的雪。我最近觉得快乐，我告诉他，我们遇到了让我们幸运的人和事。他若有所思，然后说，你没发现，你身边都是很好的人么？我说，因为你是很好的人，我们是很好的人。我是有丰茂的情怀的，我从不掩藏，我的快乐像雪花一样，轻飘飘的。但我的情怀又是相当拙劣的，像一头笨牛，倔强激昂。我喜欢我的无遮无拦的笨拙和勇敢，像冬天一样，蕴藏着生命无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