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郊野公园的草坪上看到朋友小谢，他正在教两个孩子放风筝，大的五六岁，小的两三岁。
我冲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当初我为了结婚，可是相亲了很多次，没想到时间一晃，孩子都俩了。”小谢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然后接着说。
“你还记得，当初你给我介绍的女人汪琳吗？前天我在一家餐厅门口碰见她，她说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和我一同吃饭，AA制，正好有个伴儿，我一听，吓得直哆嗦，找个借口就跑了。”
“至于吗？不是说好了AA制。”我说。
“你记得我和她第一次相亲见面的情况吗？我请她吃了顿晚餐。”
我怎么能不记得。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小谢刚毕业不久，在市区的老破小租了一间单室套，从窗里可以俯瞰一处臭气熏天的垃圾中转站。他的收入除了支付房租，刚够维持住自己的灵魂和躯壳不分家。
我有个女同事叫汪琳，二十七八岁，经常和我们抱怨着急嫁人，动员大家给她介绍对象。于是，我想到了小谢，一个踏实可靠的朋友。
小谢和她加了微信，俩人聊的不错，于是周末约出来见面吃饭。她和小谢说，她在周末安排了不少活动，只有周六的晚上有空，能否请她在金陵饭店随便吃点什么。金陵饭店是南京一家高级餐厅，它远远超出了小谢的经济能力，所以小谢从来不敢问津。
但是她在微信上恭维的话说得小谢心头发痒，还提到吃饭AA制，那时候小谢太年轻，还没能学会对一位女士说“不”。小谢还有一千多元可以维持到月底之前的开销。一顿便饭不会超过二十块钱，如果他在后半月不抽烟的话，没准可以对付过去。
于是他们约了周六晚上六点在金陵饭店见面。她没有小谢想象得那样年轻漂亮，她的外表与其说风姿动人不如说富态魁梧，只是前胸和背后没有什么两样，都一样平坦。她很善谈，由于她倾向讨论关于小谢的事，所以小谢准备好做一个专心致志的听众。
菜单拿上来的时候小谢吓了一跳，价钱比他预料的贵得多。但是她说的话叫小谢放了心。
“我晚上从来不吃什么。”她说。
“你可不要这么说！”小谢慷慨大方地回答。
“我只吃一道素菜，控制体重。我觉得晚上吃得太多容易长肉。请问我是否能来一份醉蟹？不知道这个季节有没有醉蟹。”
那时才五月份，吃螃蟹的季节还太早了点。小谢问了侍者，有，刚刚有一批三两重的大螃蟹，这是今年头一批货。小谢为她叫了一份，侍者问她在等螃蟹的时候是否吃点别的。
“不用了。”她回答，“我晚餐只吃一道菜。除非你们有鹅肝牛排，一点鹅肝应该不会长肉，我倒不反对。”
小谢的心微微一沉，他知道他带的钱吃不起两份鹅肝，但是他无法和她讲明这点。结果他还是吩咐侍者拿了份鹅肝牛排。为自己点了一份最便宜的菜：意大利面。
“晚上吃面可不明智，”她说，“这种碳水很高的食物很容易转变为脂肪。”
这以后，又出现了饮料问题。
“我晚上从来不喝什么酒。”她说。
“我也如此。”小谢迫不及待地说。
“除了香槟。”她接着说，“法国的路易斯王妃，口感精致优雅，很适合女士日常啜饮。”
小谢一听，脸色都变了，但还是保持殷勤，不过已经不那么曲意奉承。
她瘦削的脸上露出明艳的光，对小谢殷勤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让你破费了，不过饭后我不介意和你一起AA制的。”
她这么一说，小谢觉得自己不能显得不够绅士，于是叫了半瓶香槟。
她吃了醉蟹，吃掉鹅肝牛排，也喝了几杯香槟，谈笑风生地谈论艺术、文学和音乐。
“哦，对了，我平时的生活比较讲究，大多数人活得都不精致，我不希望婚后去过粗糙乏味的生活。”
小谢无心和她谈论婚后生活，他满心都在琢磨账单加起来会有多少钱。
当小谢的意大利面端上来的时候，她非常严肃地教训他。
“我看你晚餐吃得很多。这样肯定不好，为什么你不学我只吃一道素菜？这样可以控制你的体重。”
“我是只吃一道菜。”小谢说，这时侍者又上来问二位需不需要再加点什么菜。
“不了，我不喜欢第一次见面，就让男士破费。主要为了聊天，毕竟精神交流比品尝美食更加有趣。”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推着一篮子鲜花路过。她问小谢，是否送一束鲜花给这位女士。小谢正在迟疑，汪琳一边继续聊天，一边自然流畅地从花篮中挑了一束，欣喜地放在面前嗅了又嗅。花束很大，小谢付钱时花了五百多元，他想一定是女孩在狠狠宰客。
汪琳环抱着花束，害羞地像个十五岁的女孩，她一个劲儿夸小谢太懂浪漫了。
“哦，对了，我有点口渴，可以再要一份燕窝胶汤吗？”她扮出一份可爱的样子，两眼无辜地望着小谢，眨巴眨巴，像在撒娇。
小谢很想说，口渴喝水不是更有效吗？但是他说不出口，前面说过，他那时候过于年轻，还不懂得怎么拒绝女士，尤其是对方瞪着一双发光的眼球盯着自己。
最后，她吃了燕窝，还责怪小谢太破费了，花钱这样大手大脚，以后怎么居家过日子。
小谢心想，终于不用额外再加菜了，目前的账单已经让他下个月的工资都透支了。
可是当邻桌的侍者端上一盘甜点时，汪琳的眼睛又开始在甜点和小谢之间徘徊。小谢看懂了她的意思，他的心一横，心想已经透支这么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份甜品，反正她说结账时AA制。
“你知道，没有女人能控制对甜品的欲望。不过如果我的伴侣介意，我绝对不会尝一口的。”她说。
不，你吃吧，在场的没有人会作为你的伴侣阻止你吃甜品。小谢在心里说。
汪琳腼腆地冲他笑了笑，选了最大的甜品。
账单来了，他的脸黑了下去。
付完账后，小谢发现银行卡里的存额清零了，除了尴尬，还得换另外一张信用卡。
汪琳客气地用手拦了一下POS机，说AA制吧，剩下的我来付。
小谢突感一阵惊喜，不等他说只要汪琳支付三分之一就行。她点开手机上的计算器，啪啪地计算起来：一份醉蟹+一份餐具，一共128元。
“我应该支付128元，两只醉蟹都是我吃的，你没吃，所以都算我的，不用你分担。”她非常慷概地说。
可是，鹅肝牛排、香槟、燕窝胶汤和甜品都是你吃的啊，小谢心想。
不等小谢开口说什么，汪琳嗲声抱怨地撒娇说：“我和你说过，我晚餐只吃一道菜，其他的菜你非要给我点，如果我不接受，我怕会伤了你的好意。你看，你害得我晚上长肉……”
“你说的对！”小谢大声回答。刷了信用卡，大步走出了餐厅。
“你真大方！”她快乐地喊着，“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聚，还是AA制。”
最后，小谢还是复了仇。他说自己其实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什么也没做，可是当不朽的大神插手此事，他就暗自得意，结果挺让人感到安慰的。今年，她35岁了，还在不断相亲，而且体重已达200多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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