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

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住院，为此家里欠了很多外债，日子过得也拮据

村上老人说，羊奶最养人了，孩子快上学了，买个母羊给孩子补补身子，好歹缓一缓，该上学了。我妈翻出自己攒的私房钱，零零碎碎的，也有二三十块钱，去隔壁村子的伯伯家，买回来一只小羊羔

我妈抱着羊羔回来放在松软的麦草上，小羊羔又白又软，怯生生的东看看西瞅瞅，看的人可心疼了

我妈说，羊羔是给你买的，你可要照顾好它，每天都要去放羊，带它吃饱了再回来，还要给它抓虱子挠痒痒，打扫羊圈也归你了，我欢喜的满口答应

有了小羊，我觉得好像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每天一睁开眼，就去羊圈里看看羊，早晚都要带它下到河滩吃草，它吃草，我就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有时候它吃累了，我也说累了，它四肢伸得直直的，躺在草丛里眯着眼睛回草，我头枕着它的肚子看天

小羊长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只半大的羊，咩咩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没那么可爱了，有点高冷，有时候对我不理不睬的，我还是会带它去河滩吃草，但一天只带去一次，我想回家它不想回的时候，就梗着脖子对抗我，我甚至会看到它嘴角轻蔑的上扬

我开始讨厌羊，不想再放羊，但我妈说，这可是你的羊，你不管就没人管了，那就饿着吧，唉，让它挨饿我也不忍心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羊开始产奶了，刚挤的奶又白又鲜，温热的还有点甜味，每天早上我妈都会挤好羊奶给我喝，我觉得羊奶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早餐，后来，奶越来越多，从一支饮料瓶，到一个大碗，再到一口锅，我也喝不了那么多啊，于是我家的鸡呀，猫呀，还有小麻雀，都沾了我的光，没多久，我和这些小动物都被羊奶养的白白胖胖，神采奕奕的

我上学了，我妈说，好好学习就行了，别的农活也不要你干，只要每天下学早早回来放羊就好，我欣然接受，虽然羊越来越倔，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每天一回到家就去羊圈找它，带它出门一般还比较温顺，就是回家的路上各种拧巴，有时候还用头顶我，但并不真的用劲

羊在我家待了七年，生了很多胎小羊羔，记得它头胎就只生了一只，还是只公羊，我妈很失望，因为母羊才能卖上价，公羊只能称斤卖到屠宰场，但是我们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它们母子，我给小羊起名叫大大，因为它一生下来就比别的羊羔大，而且吃的很多，长得也快，我每天要放两只羊了，老羊通常慢悠悠的吃草，大大就跟着我在河滩里疯跑，老羊偶尔抬头看看我们，又低头吃草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发现羊圈里只剩老羊，它在圈里不安的踱步，有气无力的叫着，嗓音更哑了，我心里知道，大大一定被我爸妈卖了，我没敢问，只是解开绳子带老羊去河滩，老羊那天怏怏的，没怎么吃草，只是蜷着腿卧着，脑袋搭在肚皮上，眼睛里湿漉漉的，看起来忧伤极了

一晃七年过去了，天天坚持喝羊奶，我的身体真的好了很多，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壮实，但是不怎么生病了，也长高了许多

羊，却老了，原来洁白的像棉花一样的毛发黄了，眼睛的颜色越来越深，挤出来的羊奶也没有原来那么香甜可口，爸妈商量着，要把老羊卖了，再老就砸手里了，每每一说，我总是哭，爸妈于心不忍，不再提起

有一次爸妈打发我去外婆家，走之前我到羊圈里看羊，我摸摸它的耳朵，抱抱它的头，它默不作声的，只是用额头抵了抵我的手心，等我回来的时候，羊圈已经空了，我看着空荡荡的羊圈，良久都没有说话，那天，我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