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的悲伤

作者: 伍月的四月 | 来源:发表于2018-06-16 10:11 被阅读112次

【1】生命伊始

雪女出生在冬月里,被积雪覆盖的北方小村庄与世隔绝,交通不便,小孩儿在胡同巷里乱蹿,大人们白天找些活计儿做,一到晚上就各自凑成一堆儿,成宿成宿地搓麻将。那是中国八十年代末的最后一个月,雪女就这样呼吸着冰凉的雪气降生了。农历新年带来的喜气和忙碌占走了人们最多的注意力,雪女是没有受到太多关注的,何况她是如此瘦弱,皱皱巴巴的小脸有些不讨喜。哪怕亲生的母亲,也被其他姊妹兄弟围成一圈儿,少有闲暇抚慰尚在襁褓中的她,她那时候独自躺在床的角落里,呼吸着,倾听着这个世界的吵嚷,那与她无关的吵嚷,幼小的她是不会记得的。

雪女转眼间已经三岁多了,模样渐渐长开,有了些好看的样子,可惜瘦小的她总不及嘴甜卖乖的小姐妹来的讨喜。她经常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整天,也不见有人来逗趣她!她是那么的小,那么的瘦弱,很容易就被忽略了,很容易就被独自留下了。雪女是不懂得这些冷落的,由于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她的语言功能渐渐退化,想说的话吞吞吐吐的,她的朋友就更少了。小村庄的日子仿佛是静止的,十几年如一日,朝夕之间,雪女已经十六岁了。她依然瘦弱,承担不了太过繁重的农活,当小村庄的手工业时代尚未过去时,雪女的少女时代却要终结了。那是1995年的冬天,雪女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她的生日左右也不过是一碗面,其他的她也不奢求太多,可今年母亲为她添了整整一身的新衣服,她摸着它们,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崭新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打过补丁的,雪女怎么可能不质疑这背后的用意,果然,母亲领着她去相亲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笑起来牙齿挺白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憨厚老实,手掌是一层厚实的茧子,肩背很宽阔。可这不是雪女喜欢的长相,他似乎也抱怨她太瘦弱,将来不好生养。

相亲失败了,母亲看着雪女的眼神里都是失望和谴责,可雪女不明白,她有什么错。雪女的话更少了,她沉默地做着家务,沉默地想着未来,她是想要自己选择丈夫的,这绝不妥协。母亲在她晚上睡着的时候把新衣服悄悄拿走了,没睡熟的雪女心疼地掉了一行眼泪,一行又一行,直到濡湿了枕头,她蜷缩在一起,好冷好冷啊,还是睡着了。

【2】普通的生命

雪女是不喜欢过年的,她甚至有一种脱离群体的疏离感,前几年她还念书的时候,同学们都向老师抱怨她的不合群,可久而久之,大家仿佛都忘掉这件事,忽略这个人了。她的母亲,从早到晚,精干利落地安排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吃穿用度,农活手工,手上的活儿永远忙不完。到了孩子们该上学的年纪以后,就更忙着给孩子们准备便当,揽些活计儿挣点书本费,脚就更停不下来了。在雪女看来,母亲做的饭菜不够可口,即使她没吃过更好的,她也知道,那实在不算美味,一切都是为了温饱度日,一天天的重复,口腹之欲也就被压抑到了极点。

雪女却不敢说什么,倘若她吃的慢了些,都会收到母亲警告的眼锋,那实在让她不太好受。母亲的眼睛从前是有光彩的,只是一年一年地这样劳碌下去,渐渐混浊。雪女不愿意从那混浊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表情,母亲也从来都是俯视着她,生活的重担让母女俩失去了享受温情的时间,她们似乎也不善于表达爱。雪女的生活虽然孤独,却有着隐秘的快乐,她热爱这自然带给她的一切感官享受,飒飒的风,潺潺的流水,挺拔的树和稳重的山等等自然的细致入微的繁衍生息,孤独让她与自然相互理解。当她喜欢这般自处以后,孤独也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

【3】转向的命运

1997年,十八岁的雪女下定决心去南方闯荡。a市的夏天,太阳是火辣辣的,烤地人晕乎乎的,冬月出生的雪女向来体寒过常人,这渗透皮肤的热气让她不禁打起寒战。她从来都是被冷清刻了骨的,决定离家的时候,便没有十分感伤。

雪女人生中第一次踏上了火车,就像是走失的猫狗,就算循着气味也再找不到回家的路。同乡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都嫁人了,可她偏偏不想一辈子看到头,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的,她早就觉得自己很难融入到人群中,这个看似柔弱,逆来顺受的女孩子究竟动用了多大的勇气让她决心向前走一步呢?大概,她意识到了自己并不弱小,这种感觉不是埋藏地很深的,几乎在每一个被遗忘的时刻,就要钻进她的脑袋里,纠缠着她,后来索性就攀满了每一寸肌肤,逼迫着她要给自己挣扎的力量。她有着透亮敏感的皮肤,也有着透亮敏感的性格,容易被看穿的天真都躲藏起来也不是无处遁形。

她来到南方以后的生活,平淡地仿佛一杯白水,只有极度饥渴的人才能品尝到甜味,雪女就是这般的人吧。这里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礼貌的安全距离,雪女觉得这很自在。生活变得简单,她做完工以后就能回到集体宿舍,宿舍只有两个人住,那个叫阿花的姑娘,不久就搬出去了,是去结婚了吧。结婚,雪女没想过这件事,十六岁那年失败的相亲,让她暂时丧失了对男人的想象,她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吧!至于结婚,她还是想再等一等,她怀着对爱的肖想,一个普通的但是属于她的男人带着爱情来到她身边。

【4】初尝爱乐

阿佑是那样一个被寂寞贯穿的人,他不能允许自己显得孤独,他从来不缺少伴侣,依靠他青春帅气的脸庞来骗取少女的芳心,不过是常事。他的帅气的脸上其实隐藏着顽劣的本性,他这样的人习惯过糊涂日子,却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在什么样的人面前示弱,最能收获同情或者关爱,那表现出来的多余的疼痛,只是心照不宣的互相消遣。只要他愿意去骗,就有自愿上钩的女人,生活如常般乏味可陈,短暂的激情总能激起他的猎奇心理。短暂的激情累积起来足以度过漫长的像无底洞的日子。激情永远填不满寂寞,直到雪女的出现,让阿佑看到了摆脱寂寞的希望,那个与他拥有相似人格属性的女人,她应该来到自己身边。他不止一次在傍晚的菜市场看到她,简单的衣裙,瘦弱的少女,形单影只,只是她挑三拣四的样子,实在有些世故的可爱。她似乎很擅长挑挑拣拣,却不怎么擅长讲价,阿佑特意租了个水果摊每天傍晚在这里等着她,看到她一讲价就酡红的脸颊,就觉得好笑。明明看上去那么清冷的人,其实是那么害羞的吗?

她走过来了。“你好,橘子怎么卖的?”她说话了,他却只顾盯着她粉嫩的小脸忘记了回话,她的手在他呆滞的眼前晃荡,他才回神。“哦哦,一块钱一斤的。”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作为帅气的男人魅力难以发挥,他想到她的手细长白嫩,她的脸是透亮敏感的,一激动红晕就爬上了两腮,真是想让人保护呢!

雪女看着他不怀好意地贱笑,瞬时间对他的印象跌到了谷底,她不再理会他,快步地离开。等到阿佑回过神,雪女已经不见了。以后的几天,雪女换了更远的一家菜市场,想要远远避开那个面目不善的男人。可他又出现了,就在雪女集体宿舍的门口,他骑着摩托车,戴着头盔,自以为很帅气地发动着引擎,“我带你去兜风好不好?你怎么不光顾我家水果摊的生意了?你肯定没谈过恋爱吧!你肯定喜欢我吧!”阿佑信心满满地拔下头盔,帅气地甩着头发。“噗嗤。”雪女一不小心笑出了声,这个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怎么能说出这么尴尬的话,他的头发又甩个什么劲呢!雪女头也不回就跑回宿舍去了,留下阿佑一人在凌乱的风中独自甩着秀发,沉浸在我很帅,妹妹跟我走的美梦中。雪女又不见了。这个小姑娘,跑掉两次了,哎,真是,不懂情趣的女人。

两个相爱的人目光接触是不是会有火花呢?阿佑就这样走进了雪女的生命里,他看上去并不是老实憨厚的人,却是雪女喜欢的那种有少年气息的人。雪女也就并不介意他的从前种种,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会笑是真的。她从来没有被这样陪伴过,从早到晚,他只要有空闲就要赖在她身边。十八岁的雪女,恋爱了。

【5】梦幻泡影的生活

雪女总算安定下来了了,她的身边有阿佑陪伴着,她可以在他面前放肆的笑,大声的哭,她从前是没有什么情绪可言的,阿佑却可以轻易挑拨她的情绪,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他们不再是孤独的了。餐桌上不再只有一个菜,只要他俩都有空,就会一起买些菜做一顿可口的饭菜。“在一起”,于雪女而言太难得了,她特别珍惜这样难得的好时光,日子如果慢下来,夏天不走到冬天,她和阿佑也会长久吧!

倘若故事平淡的如一杯白水,人们便懒得去记住。就像那些说过的话,爱过的人,说出口也就忘了,爱过也像一场梦。我们甚至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说过伤人的话,爱过深爱的人。

阿佑他太懂得如何纠缠一个单纯的姑娘,等她放下警惕,他便像老练的猎手一般,满载而归。他以为雪女也不过是这般的单纯,他给出一点点温暖的诱饵,她天真的眼神便释放出感激的光。他喜欢在爱情里扮演优胜者,大概他在别处没有那么胜意,他缺失的优越感就要从女人那里找补回来。他对雪女,渐渐不是十分的依恋了。他想感受更多的优胜感就需要更多的女朋友。

雪女渐渐感受到他的漫不经心,他们俩以前在饭桌旁可以说说笑笑一晚上,昏暗的灯光,爽朗的笑声,那些如梦一般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倘若从未得到过,也就不明白失去是什么感觉。雪女知道阿佑拉不回来,便由他去,他们还是见面,很少再说真心话。她的爱是久旱甘霖,他的爱是梅子四时雨,他们不得不面对面地看着不同的方向。

【6】习惯是牢笼

只要她不去提,不去问,一切便可以如常。有人陪伴时间总过得快些,转眼间阿佑和雪女在一起半年多了。阿佑有时会在工厂门口等她下班,然后两个人一起去菜市场买菜,雪女对于食物的热爱让阿佑大为惊讶,她看上去是那么清淡,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出些乏味,可她亲手烹调的菜肴是色泽诱人的,米饭是松软可口的。每当掀起锅盖来,蒸腾的热气连同饭菜的香味一起扑向鼻尖的那一刻,足够让阿佑柔软温和下来。阿佑被雪女喂了那么久,长胖了很多,人也少了顽劣之气,雪女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睛旁边多了几条笑纹,是啊,她还是开心的。

雪女那时候才十八岁,得到的爱和付出的爱,大约都少得可怜。她心里是那么的渴望和畏惧温暖,她想着要漂泊,却又在一点引诱下就选择了停靠。归属感和安全感将她所有的倔强都压垮,她像没有脾气的,她也许希望有人可以给她些脾气的。她时常在夜里漂的很远,心思如同幽魂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荡,她想找些其他事情做,总不能做一辈子女工。阿佑可能随时会离开,她不能奢望他的爱会有多么可靠。他最近几天已经很少来看她了,她的鼻子有些酸,却硬要强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再几个月过去,阿佑失联了。雪女时常在想他们是否真的遇见过,她生命中那抹亮丽的色彩渐渐暗淡下去了。即使曾经遇见,如今也算做陌生人了,他们从来触及不到对方的灵魂。终于,记忆如野火般就这样消散了。

雪女又恢复往日的独来独往,依旧喜欢自己做菜,却不做那么精致了。当你食之无味时,会暂时放下对味道的苛求,至于精致,就像虚伪的壳一样,是给别人看的,不是自己。

【7】循环往复的孤独

快过年了,雪女十九岁了。在外漂泊快一年的她,终于又回到熟悉的家,小村庄没有什么变化,大雪封了山,交通被阻断了,她会在家里多留些日子吧!除夕夜,一家人难得一团和气地围在一起吃饭,她心里的冷清渐渐消融,团圆的氛围让她的心也暖和起来。母亲几次三番想套她的话,她都没有提起阿佑,似乎只要不提,她就快忘记他的不告而别了。不知不觉又聊到嫁人的问题上,母亲说已经为雪女看好了隔壁村的一户人家,春天雪融了就能嫁过去。雪女被这久违的亲情氛围给烤的晕晕乎乎的,直到母亲那句要她嫁人,就像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依然瘦小的她,由着冰冷钻进了骨髓,她稍稍解冻的心再次冰封。

她不懂,为何别人家的母亲,对孩子那般疼惜,而自己的母亲,却这般不待见自己,她长到了可以赶出家门的时候,便火急火燎,亟不可待地要推她出去。

她那颗心就像一直在海上漂浮,如幽灵般无所依托,当她觉得是靠了岸,其实是触了礁,阿佑是如此,母亲也是这般,她崩溃了。

如果村里其他同龄人遭遇了雪女的事,可能没有她那么多的心理活动,他们一直适应地很好,被给予什么就接受什么,生活愚弄人的成功之处,便是它的子民们从来不愿意多作思考和改变,他们始终是舒服的,哪怕被欺骗了,也不觉得。雪女却做不到,她弱小的身躯里埋藏着希望的种子,她等待着温暖催生她发芽,发芽了的她却在寒霜里瑟瑟发抖,该怎么度过这父母之命?

终于还是开春了,她没有听母亲的去嫁人,一天夜里她偷偷跑出家,跑了好久才到车站,在手脚冻的已经发麻时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为了避免和母亲的对质,这一年除了寄些生活费给家里,她一封信都没有写过。

【8】变质的爱情

雪女刚回到宿舍,就看见了阿佑,他居然会回来,真是出乎意料。雪女实在没有力气理他,他黏着她,她就背对着他。她是真的生气了,她在雪夜里离家出走,他如今对着她嬉皮笑脸地讨好,她的狼狈他真的都感受不到吗?他握住她的手,在心口处摩擦,她的眼泪掉下来了,就这么低着头把他推出了门。一声叹息……

深夜里,雪女翻身却扑了个空,眼泪就突然掉下来,她分不清是这是眼疲劳还是心憔悴。

雪女如果不遇到江海,那她肯定还是满足于阿佑给的陪伴里,只是这种温暖终究入表不及里,入眼不入心。江海却不同,他更清隽,更纯真,他内心里倘若泛起涟漪会更激荡。生活在一片寂寞天地里的她,强烈地感到非要爱他不可。对阿佑,她心里实在留不出位置了。她心心念念的只是一个江海,这样明显改变的心意,很难不让人察觉。阿佑的嫉妒心被激起来了,他怎么会允许有人抢走雪女,他在监管所里呆了半年,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她把自己赶出门去,他也还是想要回到她身边。她如今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看上了别人,雪女,真的不爱他了吗?

【9】甜蜜的烦恼

江海到底是谁呢!让她爱的那么痴。他们在夜校认识,他是雪女那个班级的代课老师,是雪女从未见过的那种男人。他对每一个人都亲切,温和,周到,世界在他眼里是温柔的世界,生活在他眼里是用来创造快乐的,他有孩子般真诚的眼睛,又有爽朗的笑声穿过五月的风,轻抚在少女冰凉的心口。如此一般,纯净美好的存在,她一见到就离不开眼。他看到她时,也同样为她惊心。她瘦弱的脊背上仿佛担着沉重的心事,她年轻的红润的脸庞时常有一副倦怠的神情。那是倦怠于琐碎的生活,又慵懒地享受着生活还给她的一切,她只静静地那样呆着,常人很容易忽视掉她,她似乎也习惯于被忽视。她狡黠调皮的笑有时候又会一不小心蹦出来,那是一个内心矛盾的人,一个思想纯真的人,一个有沉年的心事要吐露的人,仿佛她讲出了故事,吐出了所有的疲惫,便又回到一个脊背柔弱,却又温和的孩子,又不至于如此冷清,甚至于从骨子里透出来了衰老。

雪女一方面害怕爱把她变得不像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得太明显,起伏之间,都是心肠纠结的感觉,一方面又享受着那一部分新的自己,让她就算走路的时候,脚步踏下去都是轻快的。当一个凡事以舒适为主的人忽然爱上一个人,一切都可以为之倾覆重来。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在想着他,有时候想着想着出神了,难免工作中出些乱子被骂。被骂片刻之后,倒也反省得清楚了,不一会儿就又陷进去了。爱情这种心思其实是最好不要出现的,它只要一出现,人就仿佛入了魔怔,再不是那个人了。

雪女爱江海时,并不记得阿佑,甚至记不得母亲和姐妹。她被怎么爱过呢?她怎么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是合理的?她是无情的,却又是深情的。少女的情怀一旦被撩起,夜色寒凉也如清隽的小诗一般,跳跃着,舞蹈着,直到把情怀铺在纸上,把爱意盛满在眉眼里。这样的女人是可爱的女人,也是把心挂在另一颗心上的,我爱你,且甘愿为你奉献,我所有纯真的梦想,关于爱人的想象,都要一并予你,你因是这爱情里的主角,便要承载我的这些,虽然我很愿意给予,却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承受如此绝望的爱,她希望他拯救她,拯救她于地狱,于水火。她的世界她走了很多年,也走不出去,她希望着,他来救他。如果他不来,她会埋怨他,会恨他,也会更加爱他。如此激烈的心情仿佛一场惨烈的战役每日每夜都在雪女的心脏里征伐,她觉得过去在死亡,快乐也在死亡,她平静的表面再也掩藏不住如此,如剧毒般要杀死她的情意。

【10】我不知道怎么爱你才好

雪女开始跟踪江海的那一天,江海就发现了。他以为她是羞涩的,她是惊慌的,她渴望爱,渴望爱与被爱。他以为她迟早会忍不住追上他,和他说说话,她却始终没有。她只是跟着他,什么都不说,眼睛却盯着他,生怕他从她的视线里逃逸。他一开始觉得她是受惊的小鹿,如今,倒是觉得她像是卑劣的小偷。她忧伤的目光里很难看清焦点,她只是要吸收掉他生命里阳光的,快乐的一面,这样的养分滋养着雪女,却让江海开始觉得疲累,空虚,他害怕她可怖的力量,便要逃离她,他就这样不出现了。

雪女迟早是要崩溃的,她死在自己的爱里,爱的很深的人却是自己。江海不是完美的,他甚至经历不住一点考验,他是纯净却也是极脆弱的。他甚至不能受到一点质疑和伤害,否则就要反击就要歇斯底里,逃避过后又要装作一切如常,把伤害以自己的方式还诸于人。

那雪女爱不爱他呢?还是,她还是爱着,爱着他脆弱的近乎于虚伪的灵魂,她想为他献出灵魂,却也知道他对待她的灵魂会是怎样的漫不经心,他从来不缺少被爱,却从来不知道怎样去爱,只要是去往爱的路上,有一点点阻碍,让他觉得不适,他便要给你设立罪名,大肆鞭挞,他忘记了他是要去爱人的,而不是谴责为何爱人如此可恶,如此难以捉摸。江海爱雪女是步步退缩,雪女爱江海是步步紧逼。于是难免和谈破裂。雪女承诺着不去找他,可是一日看不到脆弱的他,她又被思念折磨着,她想看到他怎么对待她,他纯洁的灵魂里会蹦出怎样恶毒的话语和表情。那是他爱她的方式不是吗,讨厌她贬低她,却又心系她。

【11】杀死爱情

阿佑简直觉得雪女和江海是神经病和狗男女了。明明要弃了自己,又不和对方好好在一起,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搞什么鬼,恋爱倒不像恋爱,像是较量一样。他还是不舍得雪女的,她温热的体温和柔软的腰肢,是每个不安的夜里得以停靠的港湾,像回到母亲的怀抱里,大可以沉沉睡去,不觉得世上无所依傍,有如浮萍。他爱她,爱着她存在于他的身边,忙来忙去,或者安静地睡着,吐出温暖的气息,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他太爱这些了,爱这样平静爱这样真实感受到的生活,那完全抑制不住的想要杀死自己的孤独,让他怎么舍得,放了她。

阿佑还是去找雪女,甚至要求雪女像往常一样对待他,吃饭睡觉,都要和从前同样的水准,她觉得他实在是在耍赖了,她告诉他,她爱别人了,他就抱住她,问她中午要吃些什么。她实在赶不走他,他就像无赖一样驻扎在她的生活里,他汲取她的温暖,却从来不管她要怎么躲开他。他知道她孤身一人,没有积蓄,工作疲累,她没有力气没有能力逃走,他志在必得地霸占着一个虚弱的她。她起初还在挣扎,后来她累了,甚至眼泪都没有了,她任由他在身上耸动,卖力地取她欢心,她仿佛觉得这和一顿午餐没有什么区别,忍受着忍受着就过去了。她的意识在海中央沉浮,深海孤舟,真是逃脱不了的梦魇。

江海受不了她的跟踪,更受不了她的不开口,他跑掉了,却又回来了。他亲自去找的她,他站在她狭窄的小屋里,就这样看着她哭,她还没穿什么衣服,她就那样窝在被单里哭,枕巾早已经被濡湿,他猜到发生过什么,又不敢问她,他退出门去,她沙哑地喊着他回来,说她想和他待一会儿。

江海如今不知道自己作为怎样的身份存在了。他不十分讨厌她,也不愿见不到她。他甚至知道她爱着他,看穿一切,宁愿负伤也要爱他。只是,他带不走她,她早也知道,他的脆弱,他的无辜,她只是不相信,她怎么就不能成为一个例外。

【12】空荡荡的生命

楼下,阿佑的摩托车按着喇叭,提醒江海他该滚了。江海退出去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对待雪女,这样太复杂的关系让他的头开始疼了,他有些呼吸不畅,他的心里一直在喊离开这里,离开那个女人,至少在他和她的对抗中,他从这一刻起,就占据着终生的优势。她肯定求他爱她,肯定放下自尊来求他,他会像施舍她一样,在爱情里居高临下,打压着那颗瘦小的,脆弱的灵魂。他会看到她哭红了眼睛,还是要来体贴他,包容他的脆弱,无情和冷漠。可他不相信,她会一直这样委屈自己,他不确定,她的爱会盲目存在多久。他要离开她了。

阿佑就那么逼迫着雪女和他相爱,如果她不理他,他就摔东西,如果她不笑,他就使劲晃她,如果她不和他说话,他就用枕头捂住她的口鼻,直到她满脸通红。雪女知道冷漠可以逼疯阿佑,让他厌倦她,恨她,再不来打扰她。夜里,阿佑的四肢挂在雪女身上,双臂收紧,把她钳进怀里,她一动不动,哪怕呼吸困难,他俩如此地互相折磨,尽管躯体紧密相贴,灵魂却去之万里。一夜,两夜,三夜,他们僵持着,没有一个人能睡去。

阿佑被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逼疯了,她从前的温顺都是假的,她对抗自己就像对抗恶棍,魔鬼。他讨好她,她不理,他向她忏悔,她却盯着窗外出神,他狠狠地抱着她,她一脸不屑和鄙夷。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已经死尽了,她对他的留恋,都让他自己给杀死了。他多想做一个好的爱人,她怎么都不肯给他机会。他也终于失去了她,哪怕他那样卑劣的去爱她,她却像对待陌生人一般,保持着疏离,他表现出很痛苦,她却事不关己,旁观一切,他终于再受不了,踉跄地狼狈地离开了。

雪女这些天支撑的力气,在这一瞬全都耗光了,她瘫倒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客厅灯光昏暗,她终于可以好好的,放松地睡一会儿了。

【13】追随自己

天暗下来又亮了,雪女睡了好久,却并没有睡熟,她知道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就像血管里的血液静静地流淌着,从心脏到四肢循环又循环,庆幸的是过去的时间真的不会回来了。她不会死的,她也不想死掉,尽管她的人生此刻来看并没有什么值得深刻留恋的,爱情让她身心煎熬,亲情给她的温暖越来越难以回忆得起,情感是世上最奢侈的消耗品,而她贫穷惯了,不奢望自己如何富有。

她要去哪里呢?反正不要留在这里了,她不想再触及一点点关于情,她想啊她的人生不应该只有这些可悲的可笑的疮痍,她凭什么要放下尊严去求得一点点温暖,她凭什么要被随便对待,被放弃,被苛求,她的人生凭什么要迁就别人,她要成全自己。

她从前不爱自己,又不允许别人爱她,爱别人时又没有分寸和底线,这都是不好的,都是毒药。爱是孤独者最大的危险,她走过了的那些路,跌跌撞撞的,终于舍得放下了。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下的,除了自由和生命。雪女离开了,去一个新的地方,走得远远的。不过半年,一切就都像梦一样,越来越模糊,终于有一天就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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