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地情怯】
凌晨四点的飞机反而会让喜欢独处的人精神振奋,当近处的空中跳出第一抹霞光,我知道该放下手中打发寂寥的书,好好看窗外的云霞,机翼在在深蓝的空中划过,在脑海里画了一个披着瀑布般长发的天使坐在机翼边缘伸手触摸眼前的朝霞的画面。
飞机落地,暹粒刚刚苏醒,湿润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跟随人流走出机场,坐巴士去酒店,安排好住宿后稍事休息,下午去市区闲逛看街景。有人说过,一个人去感受一个城市或是一山风景,听不同的语言和音乐,营造属于自己的心境,这才是旅行的真谛。
选择这里,总想到仅仅是“高棉”两个字就透着浓浓的历史气息,“暹粒”二字更是味道十足的古色古香。有本书上写过——任何人离开自己熟悉的舒适环境,骤然进入陌生的环境,就会迷失了方向,这种迷失的状态就是文化的震撼。
行前翻过一些关于柬埔寨的书,脑海里已经勾勒了吴哥的大致线条,所以,我像来到一个熟识的文化故园,并没有一点点迷失的困惑,走在大街小巷悠游自在,在小摊上买水果,拙笨的英文加手语,并不需要翻译,很惬意,买者与卖者拍拍肩膀握握手以愉快的哈哈大笑结束交易,毛丹和黄皮都很甜。
傍晚,巧遇柬埔寨大选前的游行,浩浩荡荡的选举游行队伍从国王行宫门前的戴高乐大道,过桥......在主城大道走着,卡车、摩托车、三轮车上的人们......喇叭里喧闹着他们洪森总理的政绩功德,天蓝色的国王旗帜和藏蓝镶红的国旗下张扬着从印度教过度到佛教的人们麻木亢奋的表情,在夕阳仍热下自然不自燃的欢笑着,遍布几公里的高炮大音箱把整条街的上空都快震塌,穿梭在浓厚大舌鼻音的人群中,不由自主的跟随异国的欢快扭动起来,看队伍远去,此时已是汗如雨下,一番畅快......
到达第一天,只在市区逛逛,没有立即去吴哥寺,是因为这一趟专程为吴哥而来,为那朵空中的莲花而来,所以不敢在还没歇息修整好的状态下带着疲惫去朝拜,只等一晚充足的睡眠后整理好容妆,迎着初日的光亮虔诚前往,与旅行无关。
【看见艺术】
巴扬寺是阇耶跋摩七世(1181-1219)晚年为自己建造的陵寝寺院,当时阇耶跋摩七世已从印度教改信大乘佛教,并带领高棉人民击败占婆族人,国势昌运达到巅峰,期间重建吴哥国城,建成巴扬寺的“高棉的微笑”闻名于世。
在阇耶跋摩七世死后第76年,元朝的周达观才造访柬埔寨【真腊国或称占腊,其国自称曰甘孛智,今圣朝按西番经,名曰澉浦只,盖亦甘孛智也——元·周达观《真腊风土记》】。仅仅在周达观写《真腊风土记》一百多年后(1431年)吴哥王朝就被新崛起的暹罗族人(即今天的泰国)灭亡,暹粒(“暹”是指暹罗族人,“粒”在高棉语指驱赶的意思)。于是,吴哥王朝被迫迁移到今天的金边建都,吴哥城因此淹没在历史的丛林荒草中,被世人遗忘几百年,直到四百年后的1860 年法国人亨利·穆奥凭着法文版《真腊风土记》这本书才找到已是残垣断壁,颓墙废瓦的吴哥古城。
天亮之前就来到吴哥城外,车子停在护城河边,已有商贩摆好小摊,此时还稀疏的人群大概都是为探寻佛教建筑的至美而来。天边的金色光线一点点从城墙的轮廓上方升起,在跨越护城河的宽阔桥面一步一步数着漫步,两旁的石雕栏柱注视着我,我接受静谧的洗礼,不知道这几十尊石雕神像分别谁是谁,只懂得都是守护吴哥城的诸神,当王朝灭亡的时候,诸神始终安宁无暇的守护人类为之建立的寺庙,在一千多年的风雨里不移不离,静若菩提。
站在城门下,我仰望如金字塔似的城门,佛像安立在砂砾石砌成一层层如莲花状的墙顶!我以嘴角的一丝浅笑仰望:“我的佛!我将经过你的脚下,在你四面的微笑中打开觅你的路!”
吴哥城遵循佛的端庄方正而建,巴扬寺分东西南北四门,印度教崇尚坐东朝西,也许这是一个崇拜太阳的国度吧,在人们入城的途径,即是朝拜东方日出的一步一倾中,不得不在神与佛的面前匍匐前进,陡峭狭窄的阶梯,每抬一步都在增添一分虔诚,层层叠叠的石莲花开在人的头顶,而佛,在莲花上端坐静谧。
佛塔在莲花中!莲花因战火和沉寂涂成的庄重黑色,佛的眉眼让喘息的我立刻摒住呼吸,我闭上眼睛调整气息,以缓慢的速度张开双眼与佛对视,我未双手合十,挺直而立,却在心里默念《金刚经》,猜想我与佛存在或不存在的前世今生后来的因果缘份。当终于绕到那座“高棉的微笑”面前,我站在他的侧面而不敢对视,是怕吗?不是!是担心与他直视的那一刻被他的微笑融化,担心被他的微笑牵引到他的世界。我想,也是这一身脂粉气不敢面对的圣洁。
在微笑面前,我放下背包席地而坐,听风的安宁,听光亮的声音,听无声无息的佛经。阳光从佛顶泻在我的全身,穿透我金色的纱巾,此时我也随佛身遍布金黄,远处听见有摄像机咔嚓一声,不知道是谁在拍佛还是我,应该是合二为一才好!
当太阳快要西下,我起身离开,转身去远处看夕阳映照的巴扬寺的光影,我知道,这一转身,即是跟佛的道离,尘世俗间始终才是人存活唯一要去的方向。
【光影的菩提】
在又一个黎明之前,来到小吴哥。吴哥寺是庙宇也是陵寝,是苏利耶跋摩二世(1113-1150)为自己修建的陵墓,也是供养毗湿奴大神的寺庙。
吴哥寺的塔尖映照在寺前的水池,站在池边,会为莲花塔尖的倒影迷惑,恍惚间会分不清天上人间,波光粼粼中有寺庙顶上的蓝天白云慢慢流动,而寺庙的塔尖在水中如莲花一朵朵盛开,我看着从水中升起的莲花,痴想起平日里不熟悉的佛经,这就是生命中的“镜中花”吧?
走在通向寺庙的引道上,两个小沙弥从我身旁匆匆而过,脚步无声,却袈裟掠风,我看见的背影应该是某段佛经。我穿过人头涌动的寺庙,爬上无人观看的回廊,片刻间寂静下来,回廊的墙上刻着神话中的众多女神,各自曼妙的舞姿诠释着印度教与佛教都有的柔美,女神婉转的莲花指绕着人类生命的柔软,令我想到人类在战事中以如此美好的神话化解苦痛和悲哀,借无声的音律和化骨的柔情刻画在这冰冷的石墙上,只需宇宙有限的光照即能在这里寻找到温暖,我内心曾有的那么一点点冰凉,在女神面前顷刻变得不足为道。回廊整齐排列的石柱在光影的斜照中形成明暗相间的格局,暗示我该如的此刚柔相济。在回廊中,我留下自己的身影,此时一整片金色照耀在回廊。
生命真正的静谧就这样反反复复在吴哥感受,我来时两手空空,离开,却带走高棉给我满满的行囊,心清而静,如高棉的微笑,吴哥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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