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
428：晋纪（五）
何不食肉糜
司马衷愚笨呆傻，他曾经在华林园中听到虾蟆叫声，问身边左右：“这个鸣叫的东西，是官家的，还是私人的呢？”这时天下饥荒，百姓饿死的很多，司马衷听说后，奇怪地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非要饿死呢？”
于是权力转移到群臣手中，朝政出自于多门，那些有权势居于高位的人家互相推荐，就像在市场上互相交易。贾氏和郭氏恣意横行，财货贿赂公开盛行。南阳人鲁褒写成《钱神论》讥讽说：“钱作为本体，是乾坤的象征，大家对其亲如兄弟，所以又叫孔方。它无德却很尊贵，没有势力却受到热捧，能进入金门，出入于皇宫。在危机时能转危为安，在将死时能使其活命，在尊贵时可使人贫贱，可以把活着的人杀掉。所以愤怒争执没有钱不能胜出，蒙受冤屈时无钱不能搭救，怨恨仇恨无钱不能消解，好的名声无钱不能传播。现在洛阳京城中的权贵显要，无不痴迷于这孔方兄，紧握钱财不肯松手，世人心中只有钱财罢了。”
另外，朝臣都以苛刻严察作为政绩，每当有不同的提议时，群臣都各自从私心出发，导致刑法执行不一，诉讼案件繁多。裴頠上表说：“先王的刑罚奖赏都恰当合适，轻重尺度统一，所以下面遵从执行起来都有法度，官吏们也安心职业。过去元康四年刮起大风，祖庙宫殿的多片屋瓦被风刮落，为此罢免了太常荀㝢，事情很轻处罚却很重，违反了正常规定。元康五年二月又刮起大风，兰台主事的官员以前面的事作为惯例，因此非常害怕，在房梁屋角间仔细寻找，找到瓦片略有歪斜的地方有十五处，于是把太常囚禁起来，为此又兴起了刑狱。今年八月，陵园里有一根粗七寸二分的荆条被砍断，司徒、太常等官员急得奔走在道路上，虽然知道事情不大，但面临的处罚却难以预料。他们四处疏通，各自竞相洗刷自己，到现在对太常的囚禁还没有解除。刑法的条文有限，违反法律的原因却多得漫无边际，所以虽有处罚时依事讨论确定处置的制度，实际不能都按照惯例处置。至于上述这类例证，都属于超过限度，这样一来，恐怕奸邪的官吏都会沿袭，从而随意判定罪责轻重。”
随后，曲解法律条文随意议处的事仍然没有停止，三公尚书刘颂又上书说：“自从近世以来，法律逐渐出自于多门，法令很不统一，官吏不知道应该遵守哪条，下面不知道回避哪些事情，奸诈作伪者借机兜售其奸谋，在上位的很难监察下面，事情相同却判决各异，案件处置很不公平。君臣的名分在于各司其职，如果想要让法令得以奉行，必须要求主管部门严守法律条文；如果法律条文解释存在分歧，应该由朝中重臣解释阐明；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则需要君主权衡裁决。有关负责官员遵守条文，就像西汉张释之公正依法处理违反皇帝出行时清道法律的人。大臣解释不通的地方，要像西汉公孙弘那样判处郭解案件。君主根据情况随机相应断处，则像汉高祖刘邦杀掉丁公的行为。天下的很多事情，凡不属于这类的，不能随意妄加议处，都应该依照法规、律令来处理。这样才能使法律取信于百姓，人们所听到的没有疑惑，官吏们没有做坏事的机会，这样就能谈论治理国家之事了。”
于是朝廷下诏书说：“郎、令史等官员再遇到法律规定之外需要讨论议处的事情，要随案件本身上报处理意见。”但仍然未能消除随意商议处置的弊端。
刘颂升任为吏部尚书，建立九班制度，想要使百官居职求得升迁时，要考察其政绩情况，明确赏罚。贾氏和郭氏掌握大权，当官的都想快速升迁，所以这事最后也没有落实。
裴頠向张华推荐了平阳人韦忠，张华征辟其做官，韦忠推辞身体有病不接受，有人询问其中缘故。韦忠说：“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贪得无厌，他们舍弃法典礼义，依附于国贼，怎么能算得上大丈夫所为呢！裴逸民有几次真心推荐了我，但我经常担心沉溺于深渊，把其余患波及到我，我怎么能屈身前往侍奉他呢！”
关内侯、敦煌人索靖知道天下将要大乱，指着洛阳宫门前的铜骆驼叹息说：“大概以后，我会在荆棘丛中见到你们了！”
冬十一月甲子朔日，发生日食。
当初，广城君郭槐因为贾皇后没有子嗣，经常劝她疼爱太子。贾谧骄横放纵，多次对太子无礼，广城君经常进行严厉责备。广城君想要把韩寿的女儿作为太子妃，太子也想娶韩氏巩固自身位置。韩寿的妻子贾午和贾皇后都不听，为太子聘娶了王衍的小女儿。太子听说王衍的长女生得美丽，贾皇后却替贾谧聘娶，心中对此很不满意，多次发牢骚。在广城君病危临终时，抓着贾皇后的手，让他尽心呵护太子，其言辞非常恳切。她还说道：“赵粲和贾午肯定会祸乱你们家的事情。在我死后，不要听信他们的话，要把我说过的话牢记于心。”贾皇后不听，随后与赵粲、贾午谋害太子。
太子年幼时就有良好的声誉，在年长后不喜欢学习，只是和身边左右嬉戏。贾皇后又派黄门等人引诱他去做些奢靡暴虐的事情，于是名声逐渐降低，骄横怠慢的名声见涨。
太子甚至废弃晨间向皇帝请安的礼制，沉迷于游乐，还在宫中开设集市，命人买卖酒肉，亲自称量斤两，竟能做到毫厘不差。因为他的母亲出身于屠户，太子对买卖肉食也很有兴趣。尽管每月有五十万钱俸禄，太子却常常提前支取两月，随后入不敷出，便在西园中贩卖葵菜、蓝草籽、鸡禽、面粉等物品牟利。太子还喜欢阴阳家的小数术，平时有很多禁戒忌讳。
太子洗马江统给他上书陈述五件事情：“一是即便身体稍有不适，也应坚持每日清晨按时侍奉皇帝；二是需定期拜访太保、太傅等重臣，虚心求教修身养性的方法；三是建议缩减或取消画室作画时间，后园雕刻等劳作活动也应一并停止；四是在西园贩卖蔬菜等行为，既有损国家体面，又会降低个人威望；五是房屋墙壁的修缮事宜，不要过分讲究琐碎禁忌。”
太子一概都不接受。中舍人杜锡担心太子的地位不稳固，经常尽心劝谏，规劝太子修习有关德行品性的功业，维护好的名声，其言辞非常恳切。太子反而怨恨杜锡，在杜锡经常坐的毡子中插上针，把杜锡扎得流血。杜锡是杜预的儿子。
太子性情刚烈，知道贾谧依仗贾皇后骄横富贵，所以无法容忍他。贾谧这时担任侍中，在他到东宫时，太子有时丢下贾谧，自己到后庭中游戏。詹事裴权劝谏说：“贾谧受到皇后亲昵，太子一旦和他产生矛盾，事情就会危急了。”太子不听。
贾谧向贾皇后进太子的谗言说：“太子蓄积很多私财，用于结交小人，这是为谋夺贾氏的权力。如果宫车一旦晏驾，他继位后，按照处置杨氏的做法，肯定会诛杀臣等人，把您废掉迁徙到金墉城，这事就像翻手掌一样简单。我们不如早早图谋，改立仁慈恭顺的，这样才能自保平安。”
贾皇后采纳其建议，于是对外宣扬太子的短处，并且广为传播。又诈称自己怀有身孕，在宫中准备了禾草、接生工具等，把妹夫韩寿的儿子韩祖尉接来抚养，打算让韩祖慰取代太子。
这时，朝野上下都知道贾皇后有谋害太子的意图，中护军赵俊请求太子废掉贾皇后，太子不听。左卫率、东平人刘卞把贾皇后的阴谋告诉张华。张华说：“我没有听到。”刘卞说：“我本是须昌的小官吏，全蒙明公的成全和提拔才有今天。士人感念知遇之恩，这才言无不尽，但明公却对我深怀疑虑！”张华说：“如果贾皇后有这种图谋，您打算怎么办呢？”刘卞说：“太子身边聚集着很多有才能的俊杰，护卫太子的左卫率、右卫率、前卫率、后卫率统领着一万精兵。明公身居辅佐国君、主持国政的要职。如果能够得到明公的命令，太子便能入朝总领录尚书事，这样就能把贾皇后废黜在金墉城，只需要两个黄门的力量罢了。”张华说：“现在陛下治理国家，太子是他的儿子，我又没有接受主持国政的使命，匆匆与太子干这样的事，这是无视君主、无视父亲，把自己的不孝向天下人展示。何况有权势的外戚充满朝廷，威权并非出自于一处，能有成功的把握吗？”
当时，贾皇后经常派亲近党羽以隐蔽身份在朝廷外探听察看，得到了一些关于刘卞要协助太子废黜皇后的言论，于是就把刘卞调任为雍州刺史。刘卞得知自己的话已经泄露出去，于是服毒自杀。
十二月，太子的长子司马虨（音bīn，宾）生病，太子为司马虨要求封授诸侯王爵位，司马衷不答应。司马虨病危，太子替他祈祷求福。贾皇后听说后，就诈称司马衷身体不适，征召太子入朝。在太子来到后，贾皇后不与其见面，把太子安排在别的房室中，派遣侍婢陈舞用司马衷的诏命，赏赐太子饮酒三升，让他必须全部喝完。太子推辞不能饮完，陈舞逼迫太子说：“你太不孝了！陛下赏赐你酒，你却不饮，难道认为酒中有恶物吗？”太子迫不得已，强忍着把酒喝完，随后酩酊大醉。
贾皇后让黄门侍郎潘岳写了一封信的草稿，又让小婢女承福拿着纸、笔和草稿，趁太子喝醉，诈称是司马衷下诏命令太子抄写。信中说：“陛下应当自行决断，如果迟疑不决，恐生变故。希望皇后也要明辨形势早作安排，否则局势将难以挽回。我已与谢妃商定，届时内外协同行动，切莫贻误时机招致祸端。我在日、月、星三辰之下歃血为盟，皇天同意我扫除祸患。拟立道文为新君，蒋氏为皇后。事成之后，肯定以三牲之礼告祭天地。”
太子已经醉得昏迷不醒，于是就照着抄写了。这些字有一半看不清楚，贾皇后描补成字，呈报给司马衷。
壬戌日，司马衷来到式乾殿，征召公卿入宫，派黄门令董猛拿出太子的书信以及青纸诏书说：“司马遹写成这样的书信，现在赐其一死。”遍示给各诸侯公王，没有人相信。张华说：“这是国家大祸，自古以来，经常因废黜正嫡导致国家丧乱。何况晋朝建立国家时间太短，希望陛下仔细考虑！”
裴頠认为应当先检查送来这封书信的人，又请求对比太子的手书，不这样恐怕其中有欺诈虚妄。贾皇后于是拿出太子所写的启事十多张纸，众人对比观看，没有人敢说字迹不一致。
贾皇后派董猛假传长广公主的话告诉司马衷说：“事情要速决，群臣的意见各自不同，对那些不服从诏命的，应当以军法从事。”结果商议日到落西山，还没有决断。贾皇后看到张华等人意志坚决，担心事情出现变故，就上表请求太子为普通百姓，司马衷下诏准许。
于是派尚书和郁等人持节来到东宫，废太子为普通百姓，太子改换服装出宫，两次叩拜接受诏旨，步行出承华门，乘着简陋的牛车，由东武公司马澹率领军兵，押送太子和太子妃王氏、三个儿子司马虨、司马臧、司马尚到金墉城关押起来。王衍上表请求让女儿与太子离婚，得到应允，太子妃王氏痛哭着返回娘家。司马衷把太子的母亲谢淑媛以及保林蒋俊处死。
贾皇后谋害太子
黄其军
作于2025年11月6日（古历乙巳年九月十七）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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