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江暮色赋

    暮云垂野，雁字南翔。余立于芦花渡口，见秋色老于烟波之上。远岫含黛，斜阳镀金，一江寒碧瑟瑟，浮光跃金处似有碎玉万千。风自穹顶而来，拂动岸边荻花如雪，簌簌然若仙人执素纨轻扫天地。

    江心有小舟欸乃，渔人撒网如抛银环。网落时惊起二三寒鹭，振翅掠过水面，翼尖沾得霞光数缕，倏忽没入苍茫苇荡。岸西有古亭半颓，石柱爬满薜荔，檐角悬着铜铃，风过时叮咚作响，恍若前朝逸士残留的棋声。

    暮色渐浓，西山衔去半轮红日。余霞散成绮罗，自青冥渐次染至橙朱，终作绛紫之色。江面忽起薄雾，如鲛人轻绡漫卷，隐约见得对岸灯火初上，星星点点似天河倒泻。有笛声自水湄传来，呜咽如诉，吹彻洞庭霜月，不知是何人寄愁心与明月。

    忽见水面浮来莲灯数盏，顺流宛转如红蕖逐波。想必是上游村落有女儿节祀，少女们正将心事托与明烛。灯影摇曳处，竟有流萤自苇丛飞出，碧光点点与灯烛相映，竟教人分不清孰是天星孰是凡火。

    此时孤月东升，清辉满衣。江天交界处幻出青白晕色，犹如钧窑新裂的冰纹。四野万籁俱寂，唯闻水声潺湲，如素手轻拨冰弦。忽觉袖间微凉，原是芦花沾露，已然成霜。

    余独立苍茫，见天地如许澄澈，忽然了悟：此间秋色原是千古丹青手，以江为砚，以霞为彩，年年点染这般寂寥又绚烂的画图。而吾辈不过偶然经过的墨点，能在卷轴间停留一瞬，已属造化恩赐。

    暮色彻底沉入江底时，远处梵钟嗡鸣。声波荡开层层涟漪，将水中月影揉作碎银，恍若天地给出的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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